武吉從那個畫地為牢的鬼圈子里一出來,哪還顧得上別的?滿腦子就一個念頭:娘!他撒開腳丫子就往家跑,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
剛跑到家門口那條熟悉的土路上,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正倚著門框,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望著村口的方向。不是他娘是誰?!
“娘!娘!我回來了!”武吉帶著哭腔大喊,撲通一聲就跪倒在老娘面前,抱住了她的腿。
武吉娘看到兒子突然出現,那顆懸了幾天幾夜、都快跳出嗓子眼的心,才“咚”地一聲落回肚子里。她顫抖著手摸著兒子的頭,聲音都帶著后怕的哆嗦:“兒啊!我的兒啊!你…你這是跑哪兒去了?怎么好幾天才回來?!娘在家是吃不下睡不著啊!白天怕你在深山里砍柴被老虎豺狼叼了去,晚上怕你走夜路摔下山崖!娘的心跟油煎似的,沒一刻安生!今兒個總算看到你了…可嚇死娘了!快說啊,你到底出啥事了?”
武吉跪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哭得像個孩子:“娘啊!孩兒…孩兒闖下大禍了!前幾天我去南門賣柴,正碰上文王千歲的車駕出城。路太窄,我扛著柴躲閃的時候,不小心腳下打滑,那尖擔就…就塌了一頭,翻起來正打在守門的王相軍爺頭上…當場…當場就打死了!”武吉想起那血腥一幕,渾身還在發抖。
“文王就把孩兒抓了,畫了個圈…就是傳說中的‘畫地為牢’…關在那個圈里!娘啊!孩兒在圈里,想到娘一個人在家,望眼欲穿,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上沒兄弟撐腰,下沒媳婦幫襯,孤零零一個人…要是孩兒死了,娘可怎么辦啊?還不得餓死在溝里…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孩兒越想越怕,放聲大哭…后來多虧碰上個好心的大官,散宜生老爺!”武吉抽泣著繼續說,“他聽了孩兒的話,可憐娘沒人照顧,就去向文王求情。文王開恩,準孩兒回家幾天,讓孩兒…讓孩兒…”武吉說到這,心如刀絞,幾乎說不下去,“讓孩兒給娘您置辦好養老的米糧…還有…還有百年之后用的壽衣、棺木…等這些事都辦妥了…孩兒就得…就得回去抵命了!”
武吉嚎啕大哭,使勁磕頭:“娘啊!孩兒不孝!養兒一場,到頭來不但不能給您養老送終,還拖累您…孩兒沒用啊!對不起您啊娘!”
武吉娘剛才還沉浸在兒子平安歸來的喜悅里,一聽這話,簡直是五雷轟頂!整個人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
“啊?!”她尖叫一聲,魂兒都嚇飛了!身子一軟,全靠死死抓著武吉的胳膊才沒癱倒在地。她看著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兒子,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堵住,悲泣聲斷斷續續,眼淚珠子跟斷了線一樣往下砸:“我兒…我苦命的兒啊!你…你半輩子老實巴交,從不撒謊騙人,孝順娘親,安分守己…老天爺啊!我們孤兒寡母到底造了什么孽?得罪了哪路神仙?要遭這種飛來橫禍,掉進這天大的陷阱里啊?!”她仰天哭喊著,捶胸頓足,“兒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娘還靠誰?娘還怎么活啊?!”
武吉抱著娘的腿,也是泣不成聲。
突然,武吉想起一件事,抬起淚眼:“對了,娘!出事的前一天,孩兒在磻溪邊上砍柴,碰到個怪老頭!”他擦了把眼淚,回憶道,“那老頭拿著一根釣竿在釣魚,您猜怎么著?他魚線上的鉤啊,竟然是直的!連個彎兒都沒打!更別說掛魚餌了!就那么直挺挺一根針,杵在水里!”
“孩兒覺得稀奇,就問他:‘老頭兒,你這鉤子都不打彎,也不掛魚食,能釣上魚來?鬼才上鉤啊!’您猜那怪老頭說啥?”武吉學著他當時那副高人模樣,拽著詞兒:“他說:‘哼!老夫釣魚,講究的就是個‘寧從直中取,不向曲中求’!釣的可不是那水里的魚蝦,是岸上的王侯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