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弼、方相那兩個鐵塔般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荒草里了。只剩下殷郊、殷洪兩個半大孩子,站在荒涼的岔路口,像兩只被遺棄的幼獸,又冷又餓又怕,風一吹渾身直哆嗦。
殷郊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像個哥哥的樣子,可聲音還是帶著抖:“弟……弟弟,你往哪邊走?”他指了指東邊塵土飛揚的大路,“我……我去東魯找我外公姜桓楚!他老人家最疼我娘!我見到他,就把父王如何昏聵、妖妃如何害死母后、還要追殺我們兄弟的事……嗚嗚……全哭給他聽!外公是東魯大諸侯,手下兵將無數!他一定會發兵!”他眼中燃起復仇的火焰,緊緊抓住弟弟殷洪瘦弱的肩膀,“到時候,我立刻派人去南都找你!你找你舅爺鄂崇禹!讓他也出兵!咱們東西兩路大軍合圍,殺回朝歌!把那禍國殃民的妖妃妲己千刀萬剮!給母后報仇!記住了嗎?!”
殷洪眼淚嘩啦啦地掉,像斷了線的珠子,使勁點頭:“哥……哥……我記住了!我一定找到舅爺!”可一想到即將分開,他小小的身體就控制不住地發抖,死死攥著哥哥的衣袖,“可是……哥……這一分開……我們……我們還能再見嗎?”巨大的恐懼和孤獨瞬間淹沒了他。
“哇——!!!”
兄弟倆再也忍不住,抱頭痛哭!
荒涼的古道上,兩個穿著破爛華服的小身影,哭得撕心裂肺。手緊緊攥在一起,關節都發白了,怎么也不肯松開。仿佛一松手,就是永別。
最終,那交握的手,還是被殘酷的現實掰開了。
殷洪一步三回頭,看著哥哥殷郊的身影變成一個小點,最終消失在東邊的地平線。眼淚根本止不住,臉上糊滿了淚水和塵土,像個花貓。他一個人,拖著灌了鉛似的兩條腿,踉踉蹌蹌往前走。
要命啊!
這小殿下從小在深宮金窩窩里長大,出門八抬大轎,睡覺金絲軟枕,吃飯山珍海味,穿衣綾羅綢緞!走路?那都得是前呼后擁,腳下踩著紅毯!啥時候遭過這種罪?
走了不到半天,殷洪就感覺自己快死了!
腳底板鉆心地疼,肯定磨出水泡了!兩條腿酸得像不是自己的!肚子更是餓得咕咕直叫,前胸貼后背,眼前一陣陣發黑!
更要命的是,這鬼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連個躲陰涼的地方都沒有!
就在這時!
天無絕人之路!前面路邊出現一個簡陋的農家小院!
更要命的是,院子里,一家人正圍著小破桌扒拉午飯!那粗糧飯的香味兒,還有桌上那碟咸菜!對此刻的殷洪來說,簡直就是蟠桃盛宴!
饑餓感瞬間壓倒了王子的尊嚴!
殷洪像餓狼看見肉一樣撲了過去,直接沖到飯桌前,習慣性地挺起小胸脯,下巴下意識地抬得老高,用他在宮里使喚慣了內侍的語氣,脫口而出:
“喂!拿飯來!給孤家用!”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正在埋頭干飯的一家人全傻了!齊刷刷抬起頭,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眼前這個小孩。
這孩子雖然衣衫破爛,臉上臟兮兮,但細皮嫩肉,那身衣服料子明顯是極好的綾羅(雖然破了),腰帶上隱約還有金線!特別是那說話時高高在上的姿態……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老實巴交的農戶不敢怠慢,雖然莫名其妙,還是趕緊起身,七手八腳地搬凳子:“小…小公子請坐!有飯!有飯!”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粗瓷碗和筷子遞過去,還特意把裝著咸菜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殷洪是真餓瘋了!也顧不上什么禮儀風度,抓起碗筷,把那糙米飯和咸菜扒拉得飛快,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也顧不上。
一碗飯下肚,肚子里終于有了點東西,不那么火燒火燎了。小王子這才感覺腦子回來了點。他放下碗,看著眼前這群樸素的農人,心頭難得地涌上一絲……不好意思?或者說,王家的“恩賜感”占了上風。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憶著父王接受臣子叩拜時的樣子,帶著點生硬的“威嚴”——
“爾等鄉民……嗯……今日承蒙賜飯,孤……孤家心里記下了!說吧,想要什么賞賜?金銀?還是田地?待孤家將來復位,必定加倍酬謝你們!”
轟隆!
這話簡直像在人群里丟了個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