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渾身是血的探馬就連滾帶爬地沖到了蘇護面前,聲音嘶啞得破了音:“侯...侯爺!不...不好了!大公子...大公子他...”
蘇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瞬間從腳底板竄到天靈蓋,他不用聽完就知道結果了。“怎么?”他聲音低沉,壓著翻滾的怒火與恐懼。
“被...被那崇黑虎...生擒了啊!”探兵說完,癱軟在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蘇護的臉色瞬間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甲幾乎嵌進肉里。“好啊!好得很!”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跳起,“老子說了多少次!別沖動!別逞能!那崇黑虎是好相與的?他那點三腳貓本事,也敢去捋人家的虎須!被擒?活該!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他胸膛劇烈起伏,環視著這議事廳,目光掃過每一根梁柱、每一塊青磚,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絕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完了...全完了...”蘇護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疲憊,“我蘇護也算頂天立地一場,拼殺半生掙下的這份家業...到頭來,先是兒子成了階下囚,現在強敵就在城外虎視眈眈...這冀州城,馬上就要姓崇了吧?我蘇護...我蘇家...到頭來一場空!圖什么啊?!”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不是恨城外的敵人,而是恨那遠在朝歌的源頭:“都是那個昏君!都是妲己那個禍水!若非生了這個不肖女,被那昏聵的紂王看上,聽信讒,逼反了我!何至于引火燒身,落得滿門大禍,連累這一城百姓遭殃!”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住了他的心臟。“城破...就在眼前...到時...我的妻妾女兒,都會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兵痞拖到朝歌去!游街示眾!受盡屈辱!被千千萬萬的人圍觀唾罵!尸體恐怕都會被野獸啃食...我蘇護一世英名,到頭來淪為天下諸侯的笑柄!他們會指著我的尸體說:‘看!這就是那個沒腦子的莽夫!連自己妻女都護不住!’”
這念頭讓他渾身冰冷,一股血氣直沖頭頂。
“不!絕不行!”蘇護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決絕,“與其讓她們落入敵手,受盡凌辱慘死...不如...不如我自己動手!送她們一個痛快!然后...我再自刎隨她們而去!黃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至少...落得個剛烈丈夫的名聲!”
這念頭一起,便如同魔咒,再也揮之不去。蘇護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冰冷的寒光映著他扭曲痛苦的臉。他不再看廳內跪伏的親兵家將,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推著,大步流星,直奔后宅!
沉重的腳步聲回蕩在廊下,侍女們驚恐地避讓開。
他一腳踹開內廳的門,煞氣騰騰地闖了進去!
廳內,暖香浮動。那個讓他又愛又恨、如今更是將他推向深淵的女兒——妲己,正坐在繡墩上。她聽見動靜,轉過臉來,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無憂無慮的笑意。
“爹爹?”妲己的聲音清脆甜美,像玉珠落盤,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她看到父親手中明晃晃的利劍,明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解和天真的疑惑,“您拿劍做什么呀?”
那張臉,傾國傾城,美得驚心動魄,此刻更是楚楚動人。
蘇護的手,那握慣了sharen兵器、此刻正高高舉起的、沾滿無數敵人鮮血的手...驀地僵住了!
劍尖劇烈地顫抖!
眼前的人,不是敵人!不是仇寇!是他從小捧在手心、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的親生骨肉!是他血脈的延續!
這劍...這曾斬殺無數敵人的兇器...怎么能...怎么能砍向自己的親生女兒?!
“哐當...”劍柄上傳來的沉重感,仿佛重逾千斤。蘇護舉劍的手頹然垂下大半,滿腔殺氣瞬間被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絕望沖散。
他看著女兒那張懵懂無知、依舊嬌艷如花的臉龐,這個被他視作災禍根源的女子,此刻眼中的純凈卻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他心里最軟的地方。
兩行渾濁的老淚,不受控制地滾出眼眶。蘇護喉頭哽咽-->>,渾身都在發抖,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泣血般的話語:
“冤孽...冤孽啊!你這禍水!我的兒!全忠,被你害得身陷敵營!我蘇家世代守護的冀州城,眼看就要因為你而被踏破!你的母親、你的族人,也會因為你而被屠殺殆盡!祖宗祠堂,也要因為他人的馬蹄而蒙塵!蘇家滿門...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就因為你一個...全都完了!全都要斷送了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無力感,幾乎要將這位曾經的豪杰徹底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