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洞窟入口處,寒氣凝而不散,仿佛連時光流經此處都會被凍結。云鶴真人靜立于此,身形與周遭的巖石幾乎融為一體,唯有那深邃如星淵的眼眸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推演之色。他的神識,早已化作億萬比發絲更纖細的靈覺觸須,以一種近乎朝圣般的謹慎,悄然彌漫進洞窟,避開那無處不在、代表著終極終結的寂滅道韻,全力感知著那位于風暴眼中心的、不可思議的微弱波動。
“寂滅為體,磅礴浩瀚,如淵如獄,乃是絕對的‘無’與‘終’……然其核心,竟有一點生機微芒,如星懸夜,如燈照暗……這絕非尋常的生機殘留或魂魄碎片!”云鶴真人心湖之中波瀾萬丈,以他數百年的修為和見識,此刻也感到認知受到了巨大的沖擊。“這更像是……于絕對的‘死’中,逆奪造化,硬生生孕育出的一點‘真靈不昧’!是寂滅的極致……反而觸動了生之禁忌?”
他細細體悟,越發覺得匪夷所思。那點生機,并非在寂滅之力下茍延殘喘,反而像是寄生其中,以其為土壤,以其為屏障!它被至陰至寒的寂滅道韻緊密包裹、層層壓制,看似岌岌可危,卻又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共生狀態。更讓他心神震動的是,他隱約察覺到,那點微芒并非完全被動,它似乎在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極其緩慢地、潛移默化地汲取并轉化著周圍的寂滅之力,將這本該毀滅一切的能量,化為維系自身那一點“存在”的養料!
“奪死為生,化寂為存……這……這簡直是逆亂陰陽,顛覆大道常綱!”這個發現讓他道心都為之搖曳。這已經完全超出了“玄冰寂滅”禁術描述的范疇,踏入了一個未知的、充滿悖論的領域。
“是那小子的原因?竟玄奧至斯?還是此子身負某種亙古未有的特殊氣運,命不該絕?亦或是……寒泉師兄當年坐化于此,除了明面上的封印,還暗藏了某種我等未能察覺的后手,于萬載之后在此子身上應驗?”無數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在他腦海中碰撞、交織。他無法立刻得出結論,但有一點已確鑿無疑:蘇楊此刻的狀態,絕非典籍記載中“玄冰寂滅”成功后的形神俱滅,而是陷入了一種萬古罕見的、介于生死之間、寂存之間的特殊狀態――一種或許可稱之為“寂滅涅”的未知之境!
就在云鶴真人沉浸在這驚天發現中,反復推敲,猶豫是否要以自身一絲最本源溫和的先天之氣,嘗試進行最細微的接觸性試探時,他神色微動,感應到兩道熟悉而強橫的氣息,正撕裂長空,以一種近乎焦急的速度朝著此地疾馳而來。
光影一閃,趙磐與玄木真人的身影幾乎不分先后地凝實在洞窟入口。兩人臉上都帶著尚未完全平息的肅殺之氣,以及難以掩飾的急切與探詢。宗門內部的血腥清洗剛剛告一段落,重要黨羽或擒或殺,他們一接到云鶴真人離開魔淵封印、直奔此地的消息,心知必有重大變故,立刻將后續瑣事交由手下處理,全速趕來。
“云鶴師叔,此處莫非……”趙磐性格沉穩,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詢問,但話未說完,便被云鶴真人一個極其嚴厲的眼神制止。
云鶴真人嘴唇未動,但一道凝練無比的神識傳音,已同時涌入趙磐與玄木的識海,將方才自己所感知到的一切,包括那點生機微芒的狀態、其與寂滅道韻的詭異平衡、以及自己關于“寂滅涅”的驚人推測,毫無保留地、清晰地傳遞過去。
“什么?!生機未絕?!寂滅涅?!”玄木真人接收到信息的剎那,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整個人猛地一顫,眼中爆發出如同實質般的精光,混合著難以置信、狂喜、以及一種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迫切!他幾乎是本能地就要一步踏出,沖入那象征著弟子最終歸宿的洞窟,卻被身旁一只如同鐵鉗般有力的手死死按住肩膀――是趙磐!
“玄木師弟!冷靜!”趙磐低喝一聲,聲音如同沉鐘,帶著一股穩定人心的力量。他雖同樣被這消息震撼得心神搖曳,胸腔內仿佛有驚濤拍岸,但他深知此刻輕重。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他沉聲道:“師叔所若屬實,此刻蘇楊師侄的狀態必然處于一種萬古未有的微妙平衡之中,其脆弱程度,恐怕遠超你我想象!任何一絲外來的、不受控制的力量介入,無論是善意的救治還是無意的驚擾,都可能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間打破平衡,導致那點生機被寂滅徹底湮滅,或者引動寂滅之力的瘋狂反噬,后果不堪設想!”
玄木真人身體僵硬,緊握的雙拳因為極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著。他死死盯著那幽深、散發著絕對寒意的人口,仿佛要用目光穿透那厚厚的巖壁,親眼確認弟子的狀態。喉嚨滾動了幾下,最終將幾乎要沖口而出的激動話語強行咽了回去,只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明白!”
云鶴真人見狀,微微頷首,看向趙磐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贊許。他繼續以神識傳音,聲音凝重:“趙師侄所,正是關鍵所在。此子此刻狀態之詭異,實乃老夫平生僅見。生機與寂滅,這本該水火不容的兩種力量,在此地達成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動態的脆弱平衡。這平衡精妙而危險,如同在萬丈深淵之上走一根發絲。我等若貿然出手,無論是輸入生機試圖滋養,還是試圖驅散寂滅之力,都極可能弄巧成拙,非但救不了他,反而會成為扼殺這萬古奇跡的元兇。當真是投鼠忌器,進退維谷!”
三位站在青嵐宗乃至南隕修真界頂端的金丹修士,此刻卻在這冰冷的洞窟入口前,陷入了一種無力的沉默。他們如同三位面對著一件絕世瑰寶、卻生怕一口氣將其吹碎的匠人,又像是三位博學的醫者,面對著一個從未有記載的疑難雜癥,不敢輕易下藥。洞窟內那絲微弱到極致、卻又頑強閃爍的生機微芒,牽動著他們的每一根神經,讓他們感受到了久違的、面對未知的謹慎與……一絲渺茫的期待。
洞窟外的風聲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三人悠長而壓抑的呼吸聲,以及那無形中彌漫開的沉重壓力。
“或許……也并非是全無辦法。”沉默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云鶴真人再次開口,打破了沉寂。他眼中閃爍著歷經歲月沉淀的睿智光芒,以及一種試圖打破常規框架的思索。“既然這縷生機能在絕對的寂滅中存續下來,甚至隱隱表現出能夠汲取、轉化寂滅之力以為己用的特性,這說明其本身已具備了某種超乎尋常的‘適應性’與‘同化性’。它并非完全排斥寂滅,而是在嘗試理解、甚至駕馭這種力量。”
他頓了頓,看向凝神傾聽的趙磐與玄木,緩緩說出自己的設想:“既然如此,我等或可轉換思路,不進行直接的、強力的能量干預,而是嘗試……引導。”
“引導?”趙磐和玄木異口同聲,眼中露出探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