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正對上陳明的目光。那位老醫生的眼神深邃如潭，帶著一絲探究，一絲了然，還有一絲難以喻的復雜情緒。

"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陳明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蘇楊耳中，"治病如此，做人做事，或許也是如此。有時候，看到問題根源所在，若自身力量不足，強行去扭轉，反而可能適得其反，引來更大的麻煩。蘇同學覺得呢？"

來了！蘇楊心中一凜。果然不是簡單的學術討論。陳明這話分明是意有所指――既點出了他能"看到問題根源"（感知能量的能力），又暗示他最近的行為（干預趙小婉病情、試圖擺脫監視）是"自身力量不足卻強行扭轉"，甚至隱晦地警告他這樣做可能"引來更大的麻煩"。

這番話綿里藏針，既點破了他的秘密，又提出了警告，卻又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讓人抓不到把柄。

蘇楊端起茶杯，掩飾住眼中的波動，語氣平靜地回答："陳醫生說得對。量力而行很重要。"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應。

陳明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微微點頭，合上了書。他拿起茶壺，給兩人的杯子續上茶水，動作依舊從容不迫。

"是啊。"他輕嘆一聲，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自自語，"很多時候，順勢而為比逆流而上更需要智慧。尤其是在面對一些...超出自己認知范圍的力量時。"

蘇楊的心猛地一跳。超出認知范圍的力量？這是在暗示那些隱藏在幕后的勢力，還是在指自己的能力和黑石？

他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陳明，等待著他的下文。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沉默有時候是最好的武器。

陳明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其他事情。他聊起了中醫的養生之道，說春季宜養肝，要早睡早起，忌怒；又說起了青州的風土人情，說城南的古運河有幾百年歷史，水下可能藏著不少老東西；甚至還提到了最近的天氣，說春雨貴如油，對農作物生長有好處。

他的語氣平和，內容瑣碎，仿佛真的只是想找個年輕人閑聊。但蘇楊卻不敢有絲毫放松，他能感覺到，陳明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試探，在觀察他的反應。

茶舍里人來人往，偶爾有客人經過他們的桌子，傳來幾句交談聲。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桌面上，形成溫暖的光斑。這一切都顯得那么歲月靜好，與兩人之間暗流涌動的氣氛格格不入。

蘇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一邊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陳明。這位老醫生始終保持著溫和的笑容，眼神平靜，舉止從容，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他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棋手，看似隨意落子，實則每一步都暗藏深意。

"對了，"聊到興頭上，陳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隨口問道，"聽說你前幾天出去了一趟？"

蘇楊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來了！終于說到正題了！

他不動聲色地回答："嗯，家里有點事，回去了一趟。"

"年輕人多出去走走是好事。"陳明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看街景，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不過最近外面不太平，尤其是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還是要多加小心。"

魚龍混雜的地方？是在暗指他去了鄰市的古玩市場？還是在說那些監視者盤踞的區域？或者是在警告他，他已經踏入了一個危險的圈子？

蘇楊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依舊平靜："謝謝陳醫生關心，我會注意的。"他刻意強調了"回家"這個說法，看看陳明的反應。

"哦？是嗎？"陳明轉過頭，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但那雙深邃的眼睛卻仿佛能穿透人心，"我還以為你去了東邊的古玩市場呢。聽說那里最近出了些有意思的玩意兒。"

果然知道！蘇楊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竟然連自己去了鄰市古玩市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意味著什么？他派人跟蹤自己？還是他的信息網絡遠比想象中更強大？

蘇楊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金蟬脫殼很完美，卻沒想到早已被陳明看得清清楚楚。這位老醫生的能量，恐怕比他想象中還要深不可測。

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陳醫生消息真靈通。我確實順路去逛了逛，不過沒看到什么特別的。"承認一部分事實，保留一部分秘密，這是目前最穩妥的做法。

陳明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仿佛只是隨口一提。他放下茶杯，開始收拾桌上的茶具，動作緩慢而優雅。

蘇楊知道，這次茶敘應該快要結束了。但他心中的疑惑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陳明到底想干什么？只是敲打自己一番？還是另有所圖？

就在他準備起身告辭時，陳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蘇楊說："對了，那本《青囊秘要》我還沒看完，后面還有些關于'鎮煞'、'辟邪'的內容。"

蘇楊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鎮煞？辟邪？這兩個詞讓他立刻想到了那半塊黑石！

"里面好像提到了一些特殊材質的器物，說它們能匯聚氣場，調和陰陽，甚至能..."陳明頓了頓，目光變得有些悠遠，"抵御一些不干凈的東西。"

特殊材質的器物！蘇楊的心臟瘋狂跳動起來。這絕對是在暗示黑石！陳明果然知道黑石的存在！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從自己的行中推斷出來的？還是早就認識這半塊黑石？

他看著陳明，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到答案。但那位老醫生的表情依舊平靜，只是眼神深處似乎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像是擔憂，又像是警告。

"這些內容聽起來有點玄乎，"陳明笑了笑，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不過古籍記載嘛，總是真假參半。下次若有機會，再與你細細探討。"

說完，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青囊秘要》："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醫院一趟。今天多謝蘇同學賞光。"

陳醫生客氣了。"蘇楊也連忙起身。

兩人一起走出茶舍，門口的風鈴再次響起。陳明轉過身，對蘇楊微微點頭："路上小心。"

"陳醫生也是。"

看著陳明緩步走向醫院的背影，蘇楊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這次茶舍之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陳明看似什么都沒明說，卻又仿佛把一切都說了。他知道自己能感知"氣"，知道自己周末的行蹤，甚至知道黑石的存在。他像是在敲打自己不要妄動，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注意危險；像是在試探自己的底細，又像是在暗示可以提供幫助。

這位神秘的醫生，到底扮演著什么角色？是友，是敵？是旁觀者，還是局中人？

蘇楊握緊了口袋里的黑石，冰涼的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他知道，自己與陳明的交集，絕不會僅僅限于這一次茶敘。那位老醫生最后提到的"鎮煞辟邪"和"特殊材質器物"，顯然是在向他傳遞某種信息，或者說是在發出某種邀請。

看來，這場圍繞著自己和黑石展開的博弈，才剛剛進入真正的高潮。而陳明的出現，無疑讓原本就復雜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蘇楊深吸一口氣，轉身匯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必須更加謹慎。

而在他身后不遠處，一家文具店的角落里，一個穿著灰色夾克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筆，悄悄拿起了手機。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