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致遠踏入那間只在頂級設計雜志上出現過的傳奇畫室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彌漫著的、一種復雜而又和諧的獨特氣息。那是松節油的辛辣、研磨咖啡豆的醇香、陳年紙張的干燥以及窗外科莫湖潮濕水汽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一首無聲的交響樂,訴說著這間屋子主人的孤高與才華。
畫室巨大而空曠,更像一座私人美術館。
四壁掛滿了穆勒各個時期的設計手稿,從讓他一舉成名的阿爾法·羅密歐8c那性感得令人窒的曲線,到瑪莎拉蒂鳥籠概念車那充滿了未來感的骨骼結構,每一張泛黃的圖紙都仿佛在呼吸,記錄著一個時代的輝煌。
巨大的落地窗將科莫湖瀲滟的湖光山色盡收眼底,仿佛整個世界都成了這間畫室的背景板。
漢斯·穆勒就坐在一張由整塊巨大胡桃木打造的畫桌后。
他穿著一件沾著些許藍色油彩的白色亞麻襯衫,袖口隨意地挽著,露出布滿青筋卻依舊有力的手腕。
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那張如同古羅馬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記錄著歲月與思考的痕跡。
一雙深陷在眼窩里的藍色眼睛銳利如鷹,正用一種審視一件尚未完成的藝術品般的挑剔目光,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這個來自東方的年輕人。
他的氣場強大、孤高,像一座被冰雪覆蓋的孤峰,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讓整個空間的溫度都仿佛降低了幾分。
他沒有起身,也沒有任何客套的寒暄,只是用那口帶著濃重德語口音、字正腔圓的英語冷冷地開口:“周先生,你的耐心令人印象深刻。
但我的時間很寶貴,你只有十分鐘。”
這是一個典型的歐洲老派精英式的傲慢與考驗,像一道無形的門檻,橫亙在周致遠面前。
周致遠身后的年輕助理臉色微微一變,他畢業于牛津,深諳歐洲上流社會的交往禮儀,對方這種近乎無禮的態度讓他本能地感到不快,正想上前說些什么,卻被周致遠用一個平靜的眼神制止了。
周致遠沒有急于展示自己那些宏偉的商業藍圖或充滿誘惑力的合作條件。
他知道,對付這種早已對金錢和名利免疫的“藝術孤狼”,任何世俗的東西都只會引來他的鄙夷。這位設計之神什么都不缺,他唯一缺的,可能只是一個能聽懂他“語”的知己。
他只是微笑著,對著穆勒微微躬身,姿態謙遜卻不卑不亢,然后對自己身后的助理輕輕點了點頭。
助理立刻會意。
他從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印著riwalogo的恒溫手提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套產自日本kono、造型典雅的河野流派手沖咖啡器具,還有一個用黑色真空袋密封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咖啡豆袋。
“穆勒先生,”周致遠的聲音謙遜而又從容,在這絕對安靜的畫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在開始我冒昧的陳述之前,請允許我先為您沖泡一杯來自神州的‘功夫咖啡’。
就當是,為我這幾天在您門外的叨擾,賠個不是。”
穆勒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他看著那個年輕人有條不紊地取出溫度計測量水溫、用手搖磨豆機不緊不慢地研磨著咖啡豆、再用天鵝頸手沖壺優雅地潤濕濾紙……所有動作行云流水,充滿了某種東方式的、禪意的儀式感。
他那雙銳利的藍色眼睛里閃過一絲不屑。
又是一個試圖用這種小聰明來投其所好的“聰明人”。
他心里想。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了。
他們會打聽到他喜歡雪茄,然后送來一盒全球限量的古巴高希霸;他們會知道他喜歡歌劇,然后豪擲千-->>金包下整個斯卡拉歌劇院的包廂只為博他一笑。
但這些,在他看來,都只是充滿了銅臭味的、膚淺的討好。
藝術家的孤傲讓他對這種刻意的迎合感到厭煩。
然而,當一股熟悉的、復雜的、帶著明顯柑橘和茉莉花香氣的咖啡香氣,隨著那涓涓細流在v60濾杯中盤旋而上,裊裊地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時,穆勒那張如同巖石般冷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下意識地向前探了探身子,鼻翼微不可查地翕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