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致遠牽著陳語檸的手，踏入陳家那間，充滿了厚重歷史感的客廳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至少有三道，充滿了審視、挑剔和壓迫感的目光，如同三盞高功率的探照燈，瞬間，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一道，來自主位沙發上，那位雖然年事已高，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的陳建軍老爺子。

一道，來自老爺子身邊，那位雖然一不發，但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成功商人沉穩氣度的陳振華。

而最后一道，也是最讓他感到有些玩味的，則來自客廳另一側，那個，正端著一杯清茶，臉上掛著得體微笑，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毫不掩飾的，精英優越感的年輕人身上。

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藍色手工西裝，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整個人，就像是從一部講述上流社會精英的電視劇里，走出來的完美男主角。

不用猜，他就是今晚，被請來充當“正面典型”的那個，所謂的“天選之子”了。

“爺爺，爸。”陳語檸有些緊張地，攥緊了周致遠的手，小聲地打著招呼。

“這位是……周致遠。”

“陳爺爺，陳叔叔，晚上好。”周致遠不卑不亢，微微躬身，態度謙遜，但腰桿，卻挺得筆直。

“坐吧。”陳老爺子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晚宴，在一片充滿了暗流和機鋒的，詭異的沉默中，開始了。

席間，那個“天選之子”——楊帆，在陳老爺子的有意引導下，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他談吐不凡，從華爾街的金融衍生品，聊到日內瓦的國際關系，再到國內最新的宏觀經濟政策，每一個話題，都信手拈來，引經據典，展現出了遠超同齡人的學識和眼界。

陳老爺子看著他，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

終于，在幾杯酒下肚后，楊帆“不經意”地，將話題，引到了那個，今晚真正的主題上。

“語檸，”他看向陳語檸，眼神溫柔，語氣卻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指點”，“我聽說，你最近，也在跟朋友，一起創業？搞那個……新能源汽車？”

“嗯。”陳語檸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又往周致遠身邊，靠了靠。

“新能源，是個好方向，也是國家未來發展的重中之重。”楊帆先是肯定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了“專業人士”的微笑，“不過，造車，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它不像互聯網，靠一個好的idea（點子）就能成功。它是一個重資產，重技術，更重‘社會責任’的行業。”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狀似無意地，瞥向了周致遠。

“就比如，我最近也關注到了網上，關于昌明汽車的一些……爭議。

我不太懂營銷，但在我看來，一款真正的‘國民神車’，它的根基，不應該是靠著一些‘山寨’的噱頭，和‘網紅’的炒作，來博取眼球。”

“它的根基，應該是安全，是可靠，是數百萬公里測試積累下來的，對生命的敬畏。

很顯然，”他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了一個禮貌而又充滿了殺傷力的微笑，“從目前來看，你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他這番話，說得彬彬有禮，引經據典，每一個字，都站在道德和專業的制高點上，卻又像一把把包裹著天鵝絨的匕首，狠狠地，插向了周致遠和昌明汽車，最脆弱的命門！

陳振華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陳老爺子的臉上，則露出了一絲，果然如此的，滿意的神情。

整個餐廳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周致遠這個“草根出身”的“野路子”，即將在這場，來自“正統精英”的降維打擊下，體無完膚，無地自容的時候。

周致遠，卻笑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后，抬起頭，看著楊帆，平靜地，開口了。

“楊先生，您說的都對。”

他先是出人意料地，全盤肯定了對方的觀點。

隨即，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深邃而銳-->>利。

“但是，您說的，是‘術’的層面，是‘怎么做’的問題。

而我們昌明，在思考的，是‘道’的層面，是‘為什么做’的問題。”

他放下茶杯，目光，緩緩地，掃過在場每一個，充滿了疑惑的臉。

“我們為什么要造車？是為了像某些合資品牌一樣，把一個在國外只賣十萬塊的鐵皮車，拉到國內，加價到二十萬，去收割我們自己同胞的血汗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