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鐵籠懲邪小紫晃了晃玉盒,「程頭兒,是不是很后悔啊?」
    程宗揚果斷裝傻,「這盒子多漂亮,里面裝的是啥?」
    「齊奴的元紅啊。」
    「說點別的吧!」
    「逗逗你嘛。呶。」
    小紫打開玉盒,里面是一片血紅的花瓣,在夜色中若有若無地浮動著,變幻不定。
    程宗揚怔了片刻,猜測道:「澄心棠?」
    小紫笑道:「像不像齊奴的元紅?」
    「你非要提這個是吧?」程宗揚在她鼻尖上刮了一記,「它不是被你拿走了嗎?」
    「人家拿的只是花蕊,臨走時還留給了情奴。要不然你能這么容易把兩宮太后都帶走?」
    澄心棠能助人幻形,對狐族幻化匿形有奇效。程宗揚從聞清語與淖方成的交談時的只片語聽到,澄心棠因為某種變故,一分為六,花蕊在呂氏一族手中。沒想到齊羽仙也有一片,還被小紫勒索到手。
    「這東西怎么用?」
    小紫拍了拍雪雪的腦袋,讓它張開口,然后把花瓣放在它口中,「不許吞下去。」
    雪雪點了點頭,閉上嘴巴。
    小賤狗沒有什么變化,只是身形似乎微微變大了少許,皮毛的顏色略微深了一些……
    程宗揚一臉愕然,「這小賤狗……變成公的了?」
    雪雪一聽,趕緊張開四條小短腿,伸長脖子,往肚子下面看去,扭了半晌,發現沒有異樣,才舒了口氣。
    「毛尖都變黑了,還得意呢?公不公母不母的,燉成火鍋我都不吃!」
    雪雪趕緊張開嘴巴,可憐兮兮地看著女主人。
    小紫收起花瓣,連同玉盒一起塞到雪雪嘴巴里。
    「齊賤人隨身帶著這東西,難道是要扮男人?」
    「一個你見過的男人哦。」
    「誰?」
    「留仙坪。」
    程宗揚閉目回想,然后猛地睜開眼睛,「廖群玉那個隨從!」
    當初在留仙坪遇見,程宗揚就覺得那個隨從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齊羽仙這賤人!
    她跟廖群玉、周飛攪在一起,又在搞什么勾當?廖群玉失蹤,多半跟她脫不干系!
    「不行!我得回去問清楚!」
    「已經沒人啦。」
    程宗揚重重一跺腳,腳下鋪路的青石頓時龜裂,石屑亂飛。
    小紫拉起他的手,「別生氣啦。那個釋特昧普自己要找死,程頭兒你就成全他好了。」
    程宗揚也意識到自己情緒不穩的根源,還是因為釋特昧普那句蘊意惡毒的話語。不光要自己的性命,還要將自己的侍姬盡數渡化……
    「那個該死的金毛!我干死他!」
    「有人比你更想哦。」
    「誰?」程宗揚精神一振。
    「來吧,程頭兒。」小紫笑道:「還有一處沒去呢。」
    推事院的大堂上,一名朱衣官員正襟端坐,鷹目狼視,須發赤黃,卻是一名胡人。
    黃巢之亂前,唐國國力鼎盛,歷代唐皇開疆拓土,境內百族雜居,像這種身居高位的胡人在朝廷中比比皆是。
    白腫臉大紅嘴的高力士坐在客席,滿臉笑容地細聲說道:「事情緊急,不得不連夜審訊,辛苦索推事了。」
    「不敢。」那胡人拱了拱手,文縐縐道:「為公主分憂,乃吾等職份所在,有何辛苦?周主事與來從事赴周至公干,索某為公主效力,幸何如之!」
    高力士干笑兩聲,「請。」
    索元禮神情一肅,拿起驚堂木用力一拍,「兀那賊僧,招是不招!」
    那番僧渾身的骨頭不知斷了多少根,軟泥一樣匍匐在地,眼看都不行了。
    索元禮冷笑道:「到了推事院還裝死?來人啊,大刑伺候!」
    高力士提醒道:「這廝肋骨盡斷,若是動刑,可得當心。」
    索元禮道:「高內侍是怕他死了嗎?」
    高力士用衣袖捂著嘴巴,跟老母雞一樣「咯咯」笑了幾聲,「這番僧敢刺殺公主,打死也是活該,只是他一死容易,找不出幕后的指使者,咱家怕耽誤了公主的報復。」
    「高內侍放心。」索元禮陰惻惻道:「索某絕不會誤了公主的大事。來人!取鐵籠來!」
    堂下的屬吏取來一只粗鐵制成的籠頭,然后「嘩啦」一聲,把一堆木楔丟在番僧身邊。
    索元禮露出一絲嗜血的獰笑,對番僧道:「且看看是你的腦袋硬,還是索某的鐵籠更硬!用刑!」
    屬吏拿起鐵籠,熟練地套在番僧腦袋上。那番僧剃光了頭,套起鐵籠來分外爽利。屬吏擰緊銷子,緊緊箍住他的腦門。然后將一片木楔插進縫隙,掄起鐵錘用力砸下。
    「呯!呯!呯!」
    隨著鐵錘的敲打,木楔一點一點楔入皮肉和鐵箍之間的縫隙,帶著鐵刺的籠頭越來越緊,手指粗的木楔就是像楔入番僧顱骨一樣,在他腦門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凹痕。
    這鐵籠是索元禮特制的刑具,一旦用上,再死硬的賊囚也撐不了片刻。推事院的吏徒曾經拿死囚試過,只要三片木楔,就能讓囚犯顱骨欲裂,痛不欲生。用上五片,罪囚雙睛暴出,口鼻出血。用到七片,顱骨便會活活擠裂,腦漿迸出。
    那番僧肋骨盡斷,四肢皆折,換作旁人審訊,幾乎找不到動刑的地方,但落到索元禮手中,倒是物盡其材。
    眼看三片木楔已經楔入,番僧顱骨已經被擠得變形,尤其是天靈蓋的位置,骨肉緊繃,似乎在皮下裂開一道縫隙。
    第四片、第五片……番僧雙眼往外突出,露出死魚一樣的眼珠。
    第六片,番僧兩邊的太陽穴往外鼓起,天靈蓋像是與顱骨分離一樣,被擠得凸出。
    他張開嘴巴,露出殘缺不全的牙床,喉中發出「嗬嗬」的嘶吼聲。
    「倒是個能撐的。」索元禮冷笑道:「說吧,叫什么名字?」
    「納……納覺……」
    「受何人指使,刺殺太真公主?」
    「容……容部……」
    「容部?何方人氏?做何營生?為何要刺殺太真公主?」
    「納……覺……容……部……」番僧一字一字說著,勉強擡起手指,指了指自己,鼻孔里流出兩道紫黑的血跡。
    眾人這才明白,這番僧名叫納覺容部,不是兩個人。
    索元禮面露不豫,「這賊僧是個有邪術的,再加一片說話!」
    屬吏拿起木楔,掄起鐵錘。
    「呯!呯!呯!」
    隨著鐵錘的敲擊,納覺容部兩眼翻白,折斷的手臂顫抖著,試圖抓住頭上的鐵籠。
    索元禮負手走到堂下,眼中充滿殘忍的快意,「任你萬般神通,落到我推事院也是死狗一條!來人!碎了他的指……」
    話未說完,納覺容部手掌拍到腦門,眉心驀然張開一個血洞。一道血光疾飛而出,射向索元禮。
    眼看索元禮就要被血光吞噬,一只涂著脂粉的白胖手掌忽然伸來,一把撈住血光。
    高力士「咯咯」笑道:「死和尚,咱家早防著你呢。」
    納覺容部已經是強弩之末,這道血光的威力只剩下不到兩成。高力士掌中冒出一股青煙,只聽「滋滋」聲不斷響起,將血光焚毀殆盡。
    納覺容部法術被破,吐出一口烏血,委頓在地。
    索元禮驚出一身冷汗,待回過神來,頓時暴跳如雷,「好賊僧!給我楔!楔滿!」
    「呯!呯!呯!」
    敲擊聲不斷響起,木楔一片接一片楔入鐵籠。
    旁邊的凈念雙手合什,光禿禿的腦門上滲出一層汗珠。
    索元禮豺狼般走過來,惡狠狠盯著他的光頭,似乎在琢磨怎么給他也打幾片木楔。
    一滴冷汗順著凈念光溜溜的頭皮流到脖頸中,忽然他一掏衣袖,摸出一張法帖,恭恭敬敬遞了上去,「大慈恩寺窺基大師座下,貧僧沙門釋子凈念,恭問各位施主安好。」
    索元禮慢慢伸出兩根手指,拈起法帖。
    凈念合什施禮,「伏愿施主服紫佩金,公侯萬代。」
    索元禮掃了一眼法帖,寒聲道:「你與這番僧可是一伙的?」
    「不熟。」
    「既然不熟,為何與這番僧一道刺殺公主?」
    「誤會,都是誤會。」
    「別以為你是窺基大師座下,我就不敢用刑。」索元禮冷冷道:「老實說,是誰指使你的?同黨還有何人?」
    「小僧是尋友,誤入該處,委實不知太真公主鸞駕在此。」凈念擡起頭,誠懇地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真的!」
    索元禮拿著法帖回到高力士身邊,暗暗打了個眼色。
    太真公主與窺基大師不合,長安城內盡人皆知。索元禮只是推事院一名中層官員,太真公主的鳳駕固然惹不起,窺基大師的虎須也不是好捋的。據說太真公主三天兩頭往大慈恩寺拋尸,鬧得京兆府三天兩頭換人,最后把京兆府逼急了,軟硬兼施死皮賴臉地向六扇門借人,專門為兩邊背黑鍋。
    索元禮身為胡人,好不容易混到推事官的職位,可不想跟那位獨孤郎一樣,因為得罪了六扇門的大佬,被派去為國頂雷。悲壯是夠悲的,可一點都不壯……
    高力士道:「索推事只管處置便是。」
    「將這賊禿給本官吊起來!」索元禮一指番僧,「著實打!」
    幾名屬吏上前,將納覺容部反剪著手腳吊到梁上,拿皮鞭沾了鹽水,劈頭蓋臉一通猛抽。
    凈念眼觀鼻,鼻觀心,心無掛礙,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不染絲毫紅塵凡念,以絕大的定力將納覺容部的慘呼聲置之度外。
    畢竟兩人真不熟……
    程宗揚捏著鼻子,看著面前的鐵籠。
    監牢內惡臭逼人,隆冬季節居然還有蒼蠅,也不知道是不是食材太過豐盛,讓它們樂不思蜀,連季節交替都給忘了。
    一只蒼蠅這會兒就停在凈念光禿禿的腦門上,不時搓著腿,似乎在找下嘴的地方。作為十方叢林的紅衣大德,凈念及時遞上窺基大師的法帖,總算沒挨打。但索元禮也不敢放人,于是把這位紅衣大德關在鐵籠里頭,等兩位主官回來拿主意。
    那個番僧納覺容部沒有窺基大師的法帖護體,跟凈念的待遇一樣,也用了鐵籠,只不過小了好幾號,只能套在腦袋上,這會兒里邊打了一圈的木楔。
    那顆光頭眼看著都快被擠成錐形了,居然還活著,讓程宗揚不得不佩服這廝果然法術高深,頂著子彈頭,戴著鐵頭冠,咸魚一樣吊在梁上,還能時不時地抽動一下,不愧是密宗大師,生命力太頑強了。
    「聽你口供說,來我這兒是訪友誤入?行啊大和尚,我還以為你多遵守戒律呢,居然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你怕挨打,就不怕下拔舌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