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警報聲撕裂了化工廠凌晨的寧靜。
潘學斌渾身一顫,手中的檢修記錄本差點掉落。他猛地抬頭,控制室內紅光閃爍,刺耳的蜂鳴聲中夾雜著系統冰冷的電子音:“警告!b區7號氯氣儲罐壓力異常,壓力值已超過安全閾值百分之三十,正在持續上升……”
“怎么回事?”年輕的操作員小王慌亂地站起來,臉色煞白。
潘學斌沒有回答,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監控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壓力讀數,手指在控制臺上飛快敲擊,調出b區7號罐的實時數據。四十二歲的他在這家化工廠工作了整整二十年,從學徒工做到高級技工,對這里的每一個閥門、每一條管道都了如指掌。
“小王,立刻啟動b區緊急降壓程序,通知全廠進入二級應急狀態。”潘學斌的聲音異常冷靜,與周遭的混亂形成鮮明對比。
“潘、潘師傅,降壓程序啟動失敗!系統提示閥門故障!”小王的聲音帶著哭腔。
潘學斌的心沉了下去。b區7號罐儲存著近百噸液態氯,一旦泄漏或baozha,不僅整個工廠將毀于一旦,下風向的居民區也將面臨滅頂之災。他太清楚那種后果——那不是數字,不是報告上的傷亡統計,而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我去現場手動關閉隔離閥。”潘學斌站起身,從墻上的應急柜中取出防護面罩和防護服。
“潘師傅,太危險了!壓力已經超過臨界值百分之五十了!”小王抓住他的手臂,“等專業搶險隊來吧!”
潘學斌輕輕掙脫年輕人的手,搖了搖頭:“等他們來,就來不及了。”
他太了解那個老舊的隔離閥了,去年檢修時他就提出過更換建議,卻被管理層以“預算不足”為由駁回。那是他親手維護了十幾年的設備,就像他熟悉自己掌心的紋路。
“通知所有人撤離到安全區域,這是命令。”潘學斌最后看了一眼控制室,轉身沖入彌漫著刺鼻氣味的走廊。
越靠近b區,空氣中的氯氣味越濃烈,即使戴著防護面罩,那股辛辣依然刺激著鼻腔。警報聲在空曠的廠區內回蕩,伴隨著遠處傳來的疏散廣播,交織成一曲末日般的交響。
潘學斌的步伐穩健而迅速,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計算著最佳的操作路徑。繞過已經自動封閉的安全門,通過應急通道直達b區核心。這里的燈光忽明忽暗,管道中傳來不祥的震動聲,那是壓力過載的征兆。
“老伙計,最后一次了。”潘學斌輕聲自語,手掌撫過冰冷的管道,如同撫摸老友的脊背。
終于,他看到了那個直徑近兩米的巨大隔離閥——通往7號儲罐的最后一道屏障。閥門的電動執行器已經失靈,只能依靠手動關閉。潘學斌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沉重的輪盤,用盡全身力氣開始旋轉。
肌肉繃緊,青筋暴起。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工作服,在防護面罩內凝成水珠,模糊了視線。
一圈,兩圈,三圈…
每轉動一圈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閥桿因長期缺乏保養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潘學斌咬緊牙關,腦海中閃過妻子昨晚電話里的叮囑:“老潘,明天女兒生日,你可別又加班啊…”
還有女兒甜甜的聲音:“爸爸,我想要那個會唱歌的娃娃,你答應我的!”
又一圈。他的手臂開始發抖,背部肌肉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不能放棄…”潘學斌喃喃自語,“還有那么多人…”
記憶中閃過工廠周圍那些熟悉的街景:清晨擺攤的早餐店、放學時分擠滿孩子的校門、傍晚在小區花園里散步的老人…這些畫面如同電影片段般在他腦海中飛速掠過。
閥門還剩最后幾圈,壓力表的讀數開始緩慢下降。希望就在眼前。
就在這時,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儲罐內部傳來——那是金屬疲勞到極限的哀鳴。
潘學斌只來得及想:“完了,罐體開裂了。”
然后,世界被白光吞沒。
意識像是沉入深海,又緩緩浮起。
潘學斌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奇異的光暈中。沒有工廠,沒有baozha,甚至沒有身體受傷的痕跡。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它們完好無損,只是似乎比記憶中更加有力,像是回到了二十歲的年紀。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我應該在…”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警報、失控的壓力表、那個該死的隔離閥、最后的白光…還有那種皮膚被高溫灼燒的劇痛。一切都那么真實,不容置疑。
“我死了嗎?”這個問題在腦海中回蕩,卻沒有答案。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難以用語描述的地方。天空不是藍的,而是一種流動的、變幻莫測的色彩漩渦,時而泛起金輝,時而沉入紫霞。遠處,模糊的建筑輪廓若隱若現,像是海市蜃樓,又像是孩童用積木隨意堆砌的幻想。
更奇怪的是,空氣中漂浮著若有若無的旋律片段——一段熟悉的吉他獨奏,幾句似曾相識的歌詞,它們像風中的蒲公英,輕輕飄蕩,又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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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地方?”潘學斌困惑地向前邁步,腳下的地面似乎是由光影編織而成,每一步都激起細微的漣漪。
他走了不知多久,時間在這里似乎失去了意義。突然,一陣壓抑的啜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循聲望去,他看見一個男人蹲在地上,雙手抱頭,肩膀不住地顫抖。
那人看上去五六十歲,圓臉,微胖,穿著花襯衫和寬松的沙灘褲,模樣莫名地眼熟。潘學斌瞇起眼,突然認出了這張臉——那是他年輕時最喜愛的喜劇演員之一,吳孟達。
“達叔?”潘學斌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荒謬。吳孟達早已去世多年,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這一定是幻覺,或許是臨死前的大腦產生的走馬燈。
然而,那個“吳孟達”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潘學斌:“你認得我?”
他的聲音與潘學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帶著那種特有的、略帶沙啞的港普口音。
“我...我看過你的電影。”潘學斌謹慎地回答,“《逃學威龍》,《少林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