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舒提前到了，選了后排的位置。林小鹿則是和胡遠舟吃完早餐了，才慢悠悠的來了。

教室漸漸坐滿，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低聲交談著，空氣里彌漫著對知識的期待和一種寧靜的書卷氣。

吳一凡坐在前排，回頭對秦洛舒溫和地笑了笑。

蔡老師年過五旬，氣質儒雅，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正調試著話筒。他身后黑板上寫著遒勁的粉筆字：“《楚辭》——香草美人與政治隱喻”。

當蔡老師那帶著獨特韻律、平和又充滿力量的聲音響起時，秦洛舒紛亂的心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撫平。

“……屈子行吟澤畔，披香草，佩秋蘭，這不僅僅是高潔品格的象征，更是他對渾濁世道的一種無聲抗議與自我放逐。‘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這華美的衣飾下，包裹的是一顆被放逐、被誤解、卻始終不肯與世推移的赤子之心……”

蔡老師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珠璣，穿透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他講到《離騷》中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講到《九章》里“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的深沉眷戀。那些古老的文字，那些穿越時空的孤獨、堅守與求索，像一泓清泉，緩緩流進秦洛舒干涸疼痛的心田。

她低頭，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那些關于欺騙、關于巨大落差帶來的羞恥和痛苦，在浩瀚的古典文學面前，似乎被賦予了某種歷史性的觀照，不再僅僅是屬于她個人的、無法承受的災難。

當蔡老師講到《山鬼》中“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時，那種隱秘而幽微的思念、以及求而不得的憂傷，像一根細針，輕輕刺了親洛舒一下。

然而，刺痛之后，卻是一種奇異的釋然。連屈子那樣的人物都免不了遭遇誤解、放逐和孤獨，她這點情傷，又算得了什么？更重要的是，屈子沒有沉淪，他選擇了用文字構筑不朽的精神殿堂。

“文學，”蔡老師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是我們對抗虛無、理解自身、甚至超越苦難的舟楫。無論身處何種境地，守住內心的‘香草’，便是守住了人之為人的根本。”

這句話像一道光，劈開了秦洛舒心頭的陰霾。她抬起頭，望向窗外搖曳的梧桐葉，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滅頂的窒息感，似乎被這帶著墨香和思想重量的空氣驅散了不少。

讀書會結束，人群散開。秦洛舒收拾著筆記，感覺精神像是被洗滌過一遍，雖然疲憊，卻有種久違的清明。

“秦同學，”吳一凡走了過來，他剛和蔡老師交流了幾句，臉上帶著收獲的喜悅，“蔡老師提到的那篇關于《九歌》祭祀儀軌的論文，我正好有電子版，回頭發給你？”

“太好了，謝謝你！一凡。”秦洛舒這次的笑容真誠了許多，眼底的陰郁也淡了些。

“舒舒！”林小鹿也從門口擠了進來，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講得真好是不是？我都聽入迷了！走，去二食堂，聽說今天有炸茄盒！”

胡遠舟也走過來了，建議道：“干脆大家一起去？”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往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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