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的秋雨,從清晨開始就沒停過。起初還是細密的雨絲,到了正午便成了瓢潑大雨,淅淅瀝瀝下了整整三天,把天地間澆得一片泥濘。城外的官道——那條復國軍賴以運輸物資的生命線,早已沒了往日的模樣:原本夯實的土路被雨水泡透,變成了沒過腳踝的泥沼,車輪碾過的痕跡深達尺余,泥漿里還夾雜著斷裂的草莖與碎石,走一步都要陷進半只腳。
濟寧至徐州的官道中段,一支上百輛大車組成的輜重隊,正陷在這片泥沼里動彈不得。車轅上掛著“軍械補給”的木牌,車廂里裝滿了前線急缺的buqiang子彈、火藥包與草藥,是真定府工造司與醫療營好不容易湊齊的“救命物資”。可此刻,這些救命的物資卻成了沉重的負擔——每輛大車的車輪都深深陷在泥漿里,輪輻上裹著厚厚的爛泥,像兩只笨拙的泥疙瘩;拉車的騾馬低著頭,鼻孔里噴著白氣,蹄子在泥里打滑,任憑趕車的士兵怎么抽打,也只能原地刨出一個個泥坑。
“使勁!再使勁!”輜重隊隊長王鐵牛光著膀子,渾身被雨水澆透,泥漿從額頭流到下巴,他咬著牙,和十幾個民夫一起,抓著車轅奮力往前推。車輪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卻只往前挪了不到半尺,又猛地陷回泥里,濺得眾人滿臉都是泥水。一個年輕的民夫累得直不起腰,癱坐在泥地里,喘著粗氣說:“隊長,不行了……這泥太黏,車太重,再推下去,騾馬都要累垮了!”
王鐵牛抹了把臉上的泥水,看著眼前綿延的泥沼,心里急得冒火。出發前,趙伯山特意拉著他的手囑咐:“鐵牛,這批物資是前線的命根子,炮兵旅的炮彈只剩三十發,醫療營的草藥快用完了,你務必在三日內送到!”可現在,三天的期限已過,他們卻被困在半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連傳信的人都派不出去——派出去的兩個斥候,剛走了不到三里,就因馬匹打滑摔斷了腿,被抬了回來。
更糟的是,隊伍里的糧食也快吃完了。民夫和士兵們啃著發硬的干糧,就著冰冷的雨水下咽,不少人受了寒,開始咳嗽發燒,卻連塊干凈的布都沒有,只能裹著濕透的衣服硬扛。王鐵牛看著車廂里的草藥,卻不敢動——那是給前線傷員準備的,他攥著拳頭說:“再堅持堅持!等雨停了,泥干了,咱們就能走了!要是丟了這批物資,前線的弟兄們怎么辦?”
前線的困境,比王鐵牛想象的更嚴重。濟寧前線的銳鋒師陣地里,士兵們的buqiang子彈被嚴格配額——每人每天僅發五發子彈,除了警戒,不準隨意開槍;炮兵旅的后膛炮被蓋上了防雨布,炮長們看著僅剩的三十發炮彈,連訓練都不敢用,生怕清軍突然來攻。“這子彈跟金子似的,開槍都得掂量著!”一名士兵摩挲著手里的buqiang,語氣里滿是抱怨,“之前打堡壘,哪次不是敞開了打?現在倒好,連放冷槍都得算著子彈夠不夠!”
醫療營的帳篷里,更是愁云密布。軍醫官看著床上躺著的十幾名傷員,傷口因缺藥已開始化膿,有的甚至生了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臭味。他手里拿著最后一包草藥,是治療感染的關鍵藥材,卻要分給三名重傷員,只能狠心減半使用。“要是這批草藥能到,至少能救回五個弟兄!”軍醫官嘆了口氣,用剪刀剪掉一名傷員化膿的腐肉,傷員疼得渾身發抖,卻咬著牙沒吭聲——他知道,藥沒了,只能硬扛。
禍不單行,清軍的散兵游勇與周邊的土匪,也借著這場秋雨活躍起來。一支負責護送糧食的小運輸隊(僅五輛大車),在徐州西北的山路上遭遇了二十余名土匪的襲擊——土匪們騎著馬,借著雨霧的掩護,沖上來就搶糧食,運輸隊的士兵雖奮力抵抗,卻因子彈不足,只能用馬刀肉搏,最終糧食被劫走大半,兩名士兵還被砍傷。類似的襲擊接連發生了三起,不僅讓本就緊張的物資雪上加霜,更讓運輸隊的士氣跌到了谷底。
就在王鐵牛的輜重隊陷入絕境時,一名渾身是泥的斥候騎著一匹瘸腿的馬,跌跌撞撞地趕了回來。“隊長!不好了!”斥候從馬背上摔下來,顧不上疼,爬起來就喊,“北邊來了一支清軍騎兵,大概兩百人,正朝著咱們這邊來!離這兒不到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