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突然"咦"了一聲,鐵鉤從沙里鉤出段黑黢黢的東西。
我湊過去,那是截電纜,絕緣層碳化得像烤焦的面包皮,銅芯露在外頭泛著青灰。
萬用表貼上銅芯的瞬間,指針猛地跳了半格。
"有感應電壓!"小川的聲音拔高了,"雖然弱,但說明附近有未斷電的儲能設備!"他抄起洛陽鏟往沙里扎,"師父,可能在控制井里!"
控制井的入口埋在沙下兩米,朱衛東用撬棍撬開水泥蓋板時,霉味混著鐵銹味"呼"地涌出來。
老羅打著手電筒先下去,光束掃過井壁時,我看見半面墻的俄文標簽――"ПГc6型磁放大器"。
"娘的!"朱衛東的聲音在井里嗡嗡回響,"這玩意兒蘇聯人五十年代就淘汰了,怎么還在這兒?"他伸手去碰外殼,被老羅一把拽住:"帶電!"萬用表貼上去,顯示150伏靜電――長期和巖層摩擦積累的,雷雨天能翻十倍。
老羅從工具包掏出麻繩,把干草包捆成兩指厚的墊子:"墊腳下,用木棍挑接觸器。"他的手在抖,不是冷,是急,"這玩意兒炸了,半個山谷的電線都得燒。"
朱衛東咬著牙把木棍捅進接觸器縫隙,"咔"的一聲,電流聲突然啞了。
老羅癱坐在干草墊上,額頭的汗把防化口罩浸得透濕:"當年蘇聯工程師要是知道,二十年后有人用干草包救他的機器......"他突然笑了,"保準兒罵咱們寒磣,又保準兒掉眼淚。"
夜間宿營,帳篷被風沙拍得噼啪響。
小川趴在行軍床上整理數據,鉛筆尖突然停在"設計單位"欄:"哥,703和紅柳溝都是三機院西北分部設計的!"他抬頭時,眼睛亮得像星子,"會不會還有更多同批建造、同種隱患的站點?"
我盯著地圖上連成一線的七個圈,鉛筆尖在"三機院"三個字上壓出道深痕。
風卷著沙粒打在帆布上,像無數雙細小的手在敲門。
"不是"會不會",是"一定有"。"我把鉛筆橫在圖紙上,陰影覆蓋了整個西北片區,"明天發報,讓各聯絡點把六十年代初由三機院設計的站點全列出來......一個都不能漏。"
小川的筆記本翻得嘩啦響,突然指著某頁:"哥你看,三機院1960年的年報里提過"西北七站",說是"互為備份的戰略節點"――703和紅柳溝可能只是其中兩個!"
我摸出鋼筆,在"西北七站"旁畫了個更大的圈。
帳篷外的風沙聲突然變猛了,像要把什么秘密從地底下拽出來。
回京的火車上,蘇晚晴靠在車窗上打盹,睫毛上沾著沙粒。
我翻著小川整理的資料,在"三機院西北分部"幾個字下畫了條粗線。
火車過黃河時,我瞥見她大衣口袋露出半截文件――《第三機械工業部歷史檔案調閱申請》,申請人欄簽著她的名字。
下火車時,研究所的通訊員舉著喇叭喊:"林總!
資料室來電話,說您要的三機院老圖紙到了!"
風卷著落葉打在臉上,我攥緊手里的資料袋,突然聽見記憶里703站整流器啟動時的嗡鳴。
那些被歲月埋住的秘密,該醒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