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電作業輔助支架。"朱衛東展開圖紙,"老羅帶著他們用廢鋼筋焊的,能固定支架、分擔拉力、預警晃動。"他指了指那兩個電工,"現在請他們演示,三十分鐘組裝,模擬高空換絕緣子。"
秒表開始滴答。
兩個電工蹲在地上,熟練地把鋼管卡進卡槽,用扳手擰緊。
老羅在旁邊念叨:"穩鉤、慢放、聽風響――記著沒?"其中一個撓頭笑:"羅師傅的口訣,我們背了七遍!"
二十分鐘,支架立起來了。
三十分鐘,模擬電桿上的絕緣子已經換好。
主持人掐著秒表驚嘆:"比實驗室標準流程快了十分鐘!"
"誰教你們的?"主持人問。
"老羅師傅錄的教學視頻。"另一個電工摸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我們在油燈下看了七遍,口訣抄了三頁――"穩鉤像端餃子,慢放像哄睡娃,聽風響......聽風響就是聽設備喘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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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笑聲、掌聲混作一團。
有個穿軍裝的代表沖上臺,抓著朱衛東的手:"我們邊防哨所的高壓線路總出問題,這支架能給我們一套不?"
"立――項!"
主管領導的聲音蓋過喧嘩。
他舉著新擬的草案,封皮上"特殊環境適應性防護標準"幾個字還帶著墨香:"經組內表決,正式納入"生物啃噬防護等級"、"人因損傷評估指標"、"群眾參與式巡檢機制"三大模塊!"
禮堂炸成一片歡呼。
我被擠到墻角,后腰抵著暖氣片,熱得眼眶發酸。
老羅不知什么時候湊過來,往我手里塞了張紙條。
展開看,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跡:"咱工人也能寫國標了。"
散會時已近黃昏。
我站在走廊盡頭,窗外的春雨淅淅瀝瀝,打濕了屋檐下的廣播喇叭。"各位聽眾,明日晴,適宜戶外巡線......"廣播聲混著潮濕的青草味飄進來。
我捏著紙條,看雨水在窗玻璃上劃出一道道水痕――那痕跡像極了報表上的曲線,像極了老周在田埂上畫的圈,像極了小英子舉著登記表時,眼里亮著的光。
走廊那頭傳來腳步聲。
我抬頭,看見蘇晚晴抱著一摞新印的標準草案,藍布衫袖口沾著雨珠。
她沖我笑,眼尾的細紋里盛著春雨:"青原村的王奶奶托人帶話,說要把"三看一聽"畫貼到祠堂墻上。"
我摸出兜里的銅章,"咔"地蓋在草案封皮上。
紅色印泥在雨霧里暈開,像朵正在綻放的花。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傳達室老張頭舉著電報跑過來:"林總師!
西北戈壁的軍工基地來電,說要派人來學咱們的巡檢機制!"
春雨還在下。
我望著遠處被雨水洗得發亮的電桿,忽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雪夜――我們蹲在舊倉庫里,用報廢零件和油印紙說話。
現在,這些帶著泥土味的智慧,終于要跟著標準草案,走到更北的雪原、更西的戈壁、更南的雨林。
而明天,會有更多雙帶著泥土的手,拿起筆,在國家標準的空白處,寫下屬于他們的、最實在的答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