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開抽屜,取出份空白名單推到桌上:“若必須命名……”我在“修理組”前添了個“第七”,“就叫他們‘第七修理組’吧。”
這個決定在廠務會上炸了鍋。
朱衛東拍著桌子:“林總,咱們搞技術的,誰不盼著名字刻在功勞簿上?您這是寒了大伙的心!”
我沒說話,只沖林小川使了個眼色。
他憋著勁推開倉庫門,霉味混著機油香涌出來――靠墻堆著二十幾個“火種工具包”,帆布包角磨得發白,搭扣泛著銅綠。
“打開看看。”我說。
林小川扯斷捆扎的麻繩,第一個工具包滾出個密封墊――是豬膀胱做的,邊緣還留著刀刻的鋸齒紋,“這是陜西老馬家的手藝,他總說豬膀胱比橡膠耐潮。”我摸著第二個工具包的扳手,刃口有細密的銼痕,“陳鐵柱修的,他說扳手咬不緊螺絲,比沒扳手還糟。”第三個工具包的檢測筆外殼刻著“蒙”字,“內蒙古輪班的匠人,每人刻個符號做記號。”
林小川的手指撫過最后一個工具包的封皮,上面只印著“火種出品”四個大字。
“您是說……”他抬頭,眼睛亮得像星子。
“大樹不會記得每片葉子的名字。”我拍了拍他肩膀,“但它知道,沒有哪一片可以少。”
三天后,廣西的電報先到了:“我組接下邊境雷達站防潮任務,交活了。”陜西的電報跟著飛進來:“我組修好了秦嶺哨所的發電機,交活了。”黑龍江的更逗,電報末尾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扳手:“北大荒的風沒吹跑我們,交活了。”
林小川舉著一沓電報沖進辦公室時,蘇晚晴正伏在案頭寫教材大綱。
“主編的位置給你。”我把鋼筆推過去,“教材里別寫我,別寫你,要寫就寫――”我指著窗外正在給新設備打編號的工人們,“寫他們怎么把破銅爛鐵變成國家盾牌。”
春末的夜來得遲,我揣著盞煤油燈走進防空洞。
墻上還留著十年前我剛當技術員時寫的豪:“林鈞必破所有技術關!”紅漆已經剝落,像塊褪了色的傷疤。
我舉起抹布,輕輕擦去“林鈞”兩個字,最后只留下:“這里曾經有人相信,人人皆可為師。”
遠處t望塔的廣播突然響了,是新編的順口溜:“不問姓甚名誰,只看活兒干得對不對……”
我吹滅煤油燈,黑暗里,那句“交活了”的電報聲仿佛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春潮漫過凍土。
直到總機室的鈴聲炸響。
“林總!”接線員小吳的聲音帶著顫,“西南廠急電――軍方通報,邊境出現新型干擾源,所有短波電臺……”
我抓起外套往外跑,風卷著玉蘭花瓣撲在臉上。
有些火,燒得正旺;有些仗,才剛要打。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