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電報,“風雪無阻”四個字被劃了道粗線,后面跟著句:“吳大山的氧氣閥被牧民搶著摸,布展的桌子都快擠塌了。”
三天后,林小川抱著個鐵皮文件箱沖進辦公室,箱子上還沾著泥――是交流會的影像資料。
我們擠在放映室里,白幕布剛掛起來,畫面里就涌進攢動的人頭。
苗族電工老吳頭舉著竹篾編的護套,操著濃重的鄉音:“咱這東西,浸了桐油,淋三天雨都不進水!”鏡頭掃過他粗糙的手,竹篾在他指縫間翻飛,像在編個精致的竹籃。
廣西老鉗工阿福叔把“五合一扳手”往桌上一放,扳手的卡口隨著他推動滑塊“咔嗒咔嗒”變著尺寸:“以前修農機,得背半箱子扳手,現在揣這一個就行!”底下有人舉著自己的扳手喊:“我那把卡口松,能跟你換塊滑塊不?”
最熱鬧的是吳大山的展位。
他舉著炮彈殼改的氧氣閥,身后站著個戴狐皮帽子的牧民:“昨兒夜里我家老太太喘得厲害,用這閥輸了半小時氧,今兒能喝熱奶茶了!”人群里爆發出歡呼,有人往吳大山懷里塞煮熟的土豆,有人遞過包得嚴實的辣椒。
蘇晚晴的筆記本翻得“嘩嘩”響,突然用筆尖戳了戳我胳膊:“你看。”鏡頭掃過講解的人,幾乎每個都在說“咱們琢磨出來的”“大伙兒一起試了八回”,再沒聽見“我發明的”。
她在本子上寫:“當知識成為公共財產,創新便有了根。”字跡力透紙背。
更意外的是哈工大的來信。
老教授的鋼筆字蒼勁有力:“貴校協作點的‘土造神器’,比教科書上的案例更有生命力。能否寄些實物,讓學生看看什么叫真實的中國工業智慧?”
夜里,我踩著積雪走進防空洞。
墻上的白板又多了塊,我蘸著紅漆寫下“火種研究院構想(民間版)”。
第一行寫:“院址:全國任何一處需要的地方。”末了加了句:“真正的研究所,不該有墻。”
t望塔的廣播突然響了,是老羅錄的新順口溜:“你有一招鮮,我有土辦法,湊在一起,就是頂呱呱――”
我推開窗,冷風卷著雪粒子撲進來。
遠處的廠房星星點點亮著燈,像落在地上的星星。
恍惚間,那些燈連成了片,像無數雙手正傳遞著同一根火柴,越傳越旺。
“叮鈴鈴――”
收發室的電鈴突然炸響,在冬夜里格外刺耳。
林小川裹著大衣往那邊跑,背影被雪映得發白。
我望著他的方向,手不自覺攥緊了兜里的《成果登記卡》。
有些火,才剛燒起來。有些事,該來的,終究會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