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海眼的燈塔在寅時熄滅了最后一盞燈。不是燈油耗盡,而是塔頂的涅盤木燈芯突然化作一道流光,沖上夜空,融入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仙路光軌。守塔的老漁民揉了揉眼睛,發現光軌邊緣的星辰突然變得格外明亮,像無數雙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海面上來往的漁船。
“楊統領,燈塔的燈……”傳訊兵的聲音帶著慌張,他手里的銅燈在風中搖曳,光照亮了甲板上成堆的靈脈石——這些是要運往玄冰原的,那里的凍土剛剛解凍,急需靈脈滋養。
楊辰站在船頭,雙翅的金青光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他望著光軌的方向,歸墟劍的劍穗纏著一縷流光,那是昨夜仙路關閉時,守界人老族長的殘魂留下的氣息。此刻那縷氣息正微微發燙,像在指引著什么。
“不是滅了,是換了種方式亮著。”他指著光軌在海面上投下的倒影,那里的海水泛著細碎的星光,漁船駛過,船底會沾上點點熒光,“你看,星光落在水里,不就是最好的航標嗎?”
沈清辭的銀輝從船艙里涌出,落在靈脈石上。原本黯淡的石頭瞬間泛起溫潤的光澤,石縫中鉆出細小的嫩芽——那是青州的稻種,混在靈脈石中帶來的,此刻竟在銀輝中提前破殼。
“仙路的靈息在催生萬物。”她將一株嫩芽遞給身邊的孩童,那孩子是隨船去玄冰原投奔親戚的漁民后代,手里緊緊攥著半塊靈脈玉,“但催得太快未必是好事,玄冰原的寒氣重,這些嫩芽得用暖玉護住根須才能活。”
船行至中途,海面突然起了濃霧。與上次不同,這次的霧氣泛著淡淡的星光,霧中傳來縹緲的歌聲,像是無數人在低聲吟唱。楊辰的雙翅突然展開,金青光芒穿透濃霧,他看到霧中有無數道虛影在游動——那是沒能踏上仙路的普通魂靈,此刻正被星光牽引著,在霧中徘徊。
“是‘滯魂霧’。”沈清辭的銀輝織成一張大網,將靠近船身的虛影輕輕推開,“他們生前多是與海為伴的漁民,死后魂魄舍不得離開,仙路的星光引著他們,卻又沒足夠的功德接引,就困在了這里。”
一個白發老漁翁的虛影穿過光網,停在楊辰面前。他的手里拎著只破漁網,網眼上還掛著幾片海藻,渾濁的眼睛望著船艙里的靈脈石,嘴唇翕動著,像是在說什么。
“他在問,這些石頭能不能撒一些在‘望歸礁’。”老漁民突然開口,他認出了那是十年前在風暴中失蹤的父親,“爹說那里的暗礁太險,每年都有漁船觸礁,他想……想讓靈脈石的光給船引個路。”
楊辰沒有猶豫,抱起一塊靈脈石走向船舷。青冥仙骨的青光在石上流轉,石頭瞬間化作無數光點,融入濃霧中。望歸礁的方向傳來一聲悶響,濃霧里的星光突然匯聚,在礁石周圍形成一圈光帶,像給暗礁系上了一條發光的綢帶。
老漁翁的虛影對著楊辰深深鞠躬,然后轉身融入星光,霧中的歌聲變得輕快起來。其他虛影也紛紛效仿,有的指引隱藏的淺灘,有的提醒即將到來的暗流,濃霧仿佛變成了溫柔的屏障,守護著過往的船只。
“星光不問趕路人啊。”沈清辭望著那些漸漸消散的虛影,銀輝中帶著感慨,“不管生前是貧是富,是善是惡,只要心里裝著這片海,星光就會為他們照亮最后一段路。”
抵達玄冰原時,凍土上的積雪剛化了一半,露出底下黑褐色的土地。牧民們舉著火把在岸邊等候,他們的皮袍上還沾著冰碴,手里卻捧著溫熱的奶酒,看到船靠岸,立刻涌上來幫忙搬靈脈石。
“楊統領,你們可算來了!”牧牛的孩童舉著冰花跑過來,他的額頭貼著塊暖玉,是上次沈清辭留下的,“昨天夜里,凍土下鉆出好多發光的草,長老說那是仙路的靈息,要等靈脈石來才能養活。”
楊辰跟著孩童走向凍土深處。果然,裂開的冰縫中長滿了藍瑩瑩的草,草葉上的露珠在陽光下泛著星光,與歸墟海眼的熒光如出一轍。他將雙翅的金青光芒注入土地,凍土發出細微的碎裂聲,更多的靈草從裂縫中鉆出,沿著他走過的腳印,形成一條發光的小徑。
“這些草叫‘望星苔’,古籍里提過。”沈清辭的銀輝落在草葉上,讓藍光變得更加柔和,“是仙路靈息與凡俗土地結合的產物,能耐寒耐旱,最適合在玄冰原扎根。”
牧民們開始在靈草周圍播種。他們播下的不僅是青稞種子,還有從青州帶來的稻種,甚至有漁民帶來的海藻孢子——這些原本不可能在凍土存活的生命,此刻在靈脈石與望星苔的滋養下,竟都冒出了細小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