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一種比剛才更加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
朱由檢用兩根手指把魏忠賢呈上來的那封信拿了過來。
信紙很薄,是上等的桃花箋紙,帶著淡淡的墨香味,但朱由檢卻覺得它此刻非常的重,壓得他幾乎呼吸不過來。
他慢慢地打開信,上面的字是馮銓那手帶著點狂放的行書字體。
內容寫得非常隱晦,是給范永斗的。信里用“北邊”來代表后金,用“新到的貨色”來代表違禁的軍用物資,還提到對方對這批貨很滿意,答應會用更多的東珠和百年老山參來換下一批“更要緊的東西”。
信的末尾還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讓范永斗不用擔心宣府那個關卡的檢查,他已經跟“田家小哥”打過招呼了。
田家小哥。
魏忠賢解釋說:“是宣府的一個參將,叫田時春。”
朱由檢的手在微微發抖。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被壓抑到極點、幾乎要燒掉他理智的憤怒。
他一句話也沒說,又拿起了另一封信。那是周延儒寫的,不愧是考中狀元的人才,信里通篇都是優雅的駢文,引用各種經典,討論著“用商業促進邊防,互相交換需要的東西,把戰爭變成和平”的“長遠策略”。看起來句句都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的大道理,但字里行間卻巧妙地透露了如何利用運河運輸的方便,避開朝廷的禁令,把南方的違禁鐵器、藥材,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到北方去的具體辦法。
朱由檢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個未來的內閣首輔、司禮監的大太監、京城的官員和邊防軍隊的將領,共同編織起來的一張遮天蔽日的大網。
這些大明朝的精英,這些讀了很多圣賢書、本該為國家分憂的棟梁,卻在用最聰明的頭腦,最隱蔽的手段,挖著這個國家的墻腳,吸著這個國家的血,去喂養那只隨時會撲上來把這個國家撕成碎片的惡狼!
儒商?
朱由檢在心里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
好一個“儒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