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很深了。
時間就在這種像做夢一樣、但又真實得讓人痛苦的糾結、掙扎和斗爭中,飛快地過去了。
乾清宮的東暖閣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蠟燭在巨大的龍紋燭臺上,偶爾發出“嗶剝”一聲輕微的響動。
朱由檢就坐在這片孤單的燭光陰影里。
他的面前是那張寬大的書桌。
桌子上還是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奏折。
黃色的奏折是各個政府部門匯報日常工作,白色的奏折是那些監察官員根據傳聞寫的報告,而最上面那幾份用黑線綁著、蓋著特殊火漆印章的,則是來自東廠和錦衣衛的秘密報告。
朱由檢已經像這樣坐了四個小時了。
自從他穿越過來成為huang帝,這幾乎就是他每天晚上的常態。
白天,他是在朝廷上,和那些心思很深的文官、驕傲蠻橫的世襲貴族、貪得無厭的皇親國戚,進行一場場沒有硝煙的斗爭。
而到了晚上,當整個紫禁城都睡著以后,他才能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放下所有的偽裝,去批閱這些從帝國四面八方送來的文件。
每一份奏折都像一扇窗戶,透過它們,他看到的不是一個一片繁榮的強盛王朝,而是一個已經到處都是洞、快要倒下的巨人。
南方的地主鄉紳在哭著說流竄的強盜到處搶、老百姓活不下去,但字里行間,卻又在為他們自己那點田地利益,引用各種古代經典來爭辯。
管理運河運輸的總督在痛苦地說明河道堵塞、運輸能力不夠,懇求朝廷撥下巨額款項,可是附帶的賬本,卻是一筆足夠讓任何一個管財政的官員都頭疼得要命的糊涂賬。
他看著,批改著,心里卻是一片冰冷的平靜。
他早就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謊,習慣了貪婪,習慣了官員的無能。
直到王承恩的身影像一個鬼魂一樣,一點聲音也沒有地出現在了暖閣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