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郁榮雖然疑惑他身邊莫名其妙冒出來個婢女,但不好意思駁了宋容暄的面子,又不想趟這渾水,只好答應。
    “怎么能交給一個女子來斷案呢?”
    “就是,她跟魏七公子的關系指定不清白……”
    斷斷續續的議論聲傳入她的耳朵,她對宋容暄怒目而視,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偏偏沒事人一樣沖著她微笑。
    看來,不拿出點真格的是不行了!
    霧盈挑釁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朝那個男人走去:“你說你午睡時被偷走,當時玉佩放在哪兒?”
    “在枕頭底下。”男人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回答。
    “哦?你如何斷定是這位姑娘偷走玉佩?”
    “我當時就在我的房間里看見她一個人,玉佩就在她手上。”男人理直氣壯,“還能不是她?”
    “你胡說!”姑娘眸子里含著破碎的淚,“你清早在走廊上故意撞到了我,順便撈走了我腰間的玉佩,我去你的房間是想拿回我的東西!”
    霧盈聽得頭疼,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帶我們去你屋里。”霧盈沖著男人一抬下巴。
    跟著她過來的只有宋容暄,魏郁榮,步長空與那兩個當事人。
    霧盈站在屋子里,掃視了一圈。圓凳側翻,一只茶杯碎裂,有過打斗的痕跡。
    她禁不住替那個姑娘慶幸,這男人身材矮小瘦弱,兩個人打起來才不至于吃虧。
    只是那枕頭是一只瓷枕。
    瓷枕質地硬,底下若是放了東西會覺得非常硌得慌,更別提睡著了。
    “這么重要的東西,你放在枕頭下?”霧盈譏誚道。
    男人愣怔著,不明白她的意思。
    “若真是對你十分重要的東西,你應該隨身帶著才是。”霧盈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況且這瓷枕底下藏不了東西,你在撒謊。”
    “這位姑娘說得對,”一直默默垂淚的絕代女子終于開口道,“我當時看他把玉佩緊緊攥在手里,一時氣不過才與他廝打起來。”
    “最后一點,”霧盈的目光下垂,落在男人的手上,“你的手指很粗糙,應該是長年累月做木工所致。若這玉佩真是你的,常年摩挲之下,它的表面不會有這么光滑。”
    眾人的視線再次聚集到玉佩之上,它上頭雕刻著一種極為稀有的九瓣花朵,霧盈忽然想起了什么,瞳孔猛然一縮。
    這是長生花!
    她在青鸞娘子所著的《蒼梧行記》中見到過這種花。
    至此,真相大白。
    魏郁榮茅塞頓開,宋容暄卻若有所思,一直盯著那玉佩的主人。
    霧盈只當他是沒見過如此美的姑娘,想多看幾眼。即便是如此,她心里也很有些忿忿不平。
    魏郁榮指揮護衛把那男人捆起來扔到最底層的倉庫,玉佩的主人則對著霧盈盈盈一拜:“小女江芙謝過姑娘相助。”
    “江姐姐客氣了。”霧盈趕緊扶起她,并請她到自己屋子里敘話。
    兩人走后,宋容暄也回了屋子,寫了一封信,命左譽給左晉傳過去。
    這女子說自己姓江,再聯想到玉佩上的長生花,宋容暄真的無法再等閑視之了。
    不過半個時辰,霧盈已經把江芙的來頭摸了個一清二楚。她似乎有些怕生,說話也是柔聲細語的。
    她父親是北泉人,母親卻是南越人,五歲時母親回了南越,許多年未曾見了。她爹爹去年病逝,她才想著去投奔母親。
    江芙低聲啜泣道:“聽爹爹說,我娘的父母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得知我娘跟我爹私奔去了北泉后,找遍了整個國境最終還是把我娘帶回去了……”
    還是個命苦的姑娘。
    見她傷感不已,霧盈也勸不住她。她自己也是如此,一思及自己的親人便悲從中來,許久無法自拔。
    到了晚上,兩人一同用過了晚膳,宋容暄派齊燁叫霧盈過去,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別。
    目送霧盈進了宋容暄的房間,江芙臉上那種天真嬌媚的神情一掃而光。
    本來想試探試探宋侯爺,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然也是個心思縝密、滴水不漏的。
    且看二人的關系,也不是婢女與主子那么簡單。
    她以前可從沒聽說過宋侯爺府上有婢女伺候,難不成她真是魏家的婢女?
    江芙的眸子漸漸暗沉,如同月色隱進了一望無際的海面。
    暴風雨將至。
    一連幾日風平浪靜,霧盈竟然忘了無色海的本來面目了。
    傍晚,她走進宋容暄的房間。
    外頭已經隱隱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她喃喃道:“要下雨了。”
    霧盈一眼看見他床底下的籠子,里頭似乎有活物扭來扭去。
    “什么東西?”霧盈遲疑了一下,問。
    “你猜?”宋容暄狹長的鳳眸微瞇著,難得逗她開心。
    “是小和?”霧盈一把將籠子拽了出來,打開門,朝它伸出手,小兔子一步躍上霧盈的手掌,在她懷里蹭了蹭,還挑釁地朝宋容暄翹了翹尾巴。
    “你瞧瞧,它之前沒這么瘦的。”霧盈擼著它柔軟的皮毛,沒好氣地瞪了宋容暄一眼,“你養的可真不好。”
    “我可不能把小和留在你這兒受苦。”霧盈氣鼓鼓地抱著小兔子想離開。
    宋容暄沒回話,手指一下一下輕叩桌面。
    “你叫我來做什么?”
    “你可打聽出江芙什么消息了?”宋容暄抬眸道。
    “的確。”霧盈把她的原話敘述了一遍,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宋容暄卻一不發,霧盈狐疑道:“你還是懷疑她?”
    “長生花玉佩是北泉皇室專用,”宋容暄淡然開口,凝視著她的雙眸,果然見她面露驚詫,“她能拿到這個東西,身世必然不簡單。”
    “看來她騙人的技術挺不錯呢……”柳霧盈回想起她方才的神情,若論騙人,她們兩個才是真的棋逢對手。
    窗外密集的雨點噼里啪啦砸落,天氣陰沉得如同一塊洗不干凈的破布,樓船左右搖擺。
    海面上先是漸漸泛起白浪,后來變得來勢洶洶,給予樓船迎頭痛擊。風浪如同饕餮吞吃的聲音,被埋沒在廣闊浩大的黑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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