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蕭索,如同銀針刺破每一寸肌膚。
    太傅府的疏影軒卻提前進入了徹骨寒冬了。
    疏影軒是四小姐明以冬的住所。
    她年幼喪母,生母身份不堪,若不是一手好茶藝得了老太太的歡心,她至今仍如同寒塘野鶴一般孤苦伶仃。
    她生在冬天,也是在那一簇鮮妍奪目的梅花中尋到了她此生知己。從一開始的驚艷到后來的漸生仰慕,只經歷了一度春秋,卻仿佛把她從前的十五年都比了下去。
    她敬他清高孤傲,也敬他守心如一,剛正不阿。
    他不善辭,可溫和寬厚的目光就仿佛能撫慰世間一切悲痛。
    可惜,天妒英才。
    大廈一夕傾覆,他早已經成為遺落的塵埃,被掩埋在了青史長卷中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明以冬卻覺得,在自己心中他沒有走,他還活著。
    丫鬟見她在廊廡下呆滯地站著,禁不住心疼道:“小姐,外頭風大,您還是進來吧。”
    明以冬安靜地站在風中,任由一頭瀑布般的青絲垂落,眸中不知何時蓄滿淚水。
    生者必死,會者必離,榮者必枯,也許這是世間的常態吧,怪她看得不夠透徹。
    她袖中的手指捏緊,寒光一閃之間,一頭青絲紛紛揚揚鋪了滿地。
    丫鬟手里的茶盞當啷一聲扣在了地上。
    “不好了!四小姐要出家了!”
    暗夜昏鴉啼鳴,樹影婆娑,兩條人影隱在亂草中。
    一個穿玄色斗篷,一個穿暗紅色斗篷。人影交疊在一處,如同一對交頸偎依的鴛鴦。
    窈窕的女子輕輕靠在男人胸口,許久都沒有說話。
    “阿若……”男人的聲音低沉,他抬手摟住了女子柔弱的腰肢。
    “你上次給的藥真的很有效。”明若眨著眼睛,眸中有淚光閃現,“我本來以為……我要與他虛與委蛇一輩子……”
    “好在那件事讓我看清了一切。”她胸口上下起伏,勉強撐起笑容。
    “我要為我的孩兒報仇。”
    逍遙侯府后院的演武場上,一排排刀劍斧鉞如同沉默的士兵,整齊地排兵布陣。
    靈均劍在月下閃著清凌凌的光,所到之處猶如冷風吹敗葉,疾雨打梨花。
    宋容暄一套劍使下來,抹了把額頭上的薄汗。
    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左譽,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侯爺,還沒睡呀?”
    “嗯。”宋容暄收劍入鞘,鴉羽般濃黑的眼睫輕顫,“睡不著。”
    “屬下知道,您是因為覺著愧對柳二姑娘,才如此難過的。”左譽一語道破,“可是她……現在過得不也挺好的嘛。”
    好嗎?
    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我的確沒照顧好她。”宋容暄聲音喑啞,握在身側的手指輕顫,“可她總得知道,無論一個人到了何種境地,都要活下去。”
    適當的忍讓并不等同于懦弱,而是在為日后的崛起積蓄力量。
    “她什么都會懂的。”
    翌日清晨,齊燁帶上了畫像與宋容暄一同入宮。
    為尸體畫像者本就稀少,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適的人,他又吐了好久,畫出來的畫像頂多是差強人意。
    霧盈站在尚宮局的門口槐樹下,明明是一身極樸素的藍色宮裝,卻被她穿出了小家碧玉的乖巧感。粼粼的陽光落在她的眼底,如同錦鯉游弋其中。
    “宋侯爺。”霧盈納了個萬福。
    “我們分頭問,”宋容暄看了她一眼,“你跟我一路,左譽,齊燁,你倆兵分兩路。”
    “宋侯爺為何不讓我單獨去?”霧盈忽然問道。
    “你連自保的本事都沒有,本侯如何放心?”宋容暄冷冷一瞥。
    霧盈翻了個白眼,情愿自己什么都沒聽見。
    兩個人從尚宮局走了一路,經過懿祥宮、長信宮和紫煙宮,宮人都說沒見過這人。
    看來這個老太婆警惕性還真強。
    過了半日,齊燁帶著一個小太監飛奔而來,“有消息了!他說見過畫像上的人!”
    “小的是在掖庭和冷宮之間那條甬道上看見那嬤嬤的,她身后還有一隊人,有男有女,大概十幾個人。小的當時覺得奇怪,但也沒細問。”
    掖庭和冷宮之間那條路平日鮮有人煙,那老太婆說不定就把人藏在那兒了。
    霧盈看了宋容暄一眼:“我們走吧。”
    見她說出我們二字,宋容暄禁不住欣慰地一笑。
    四人來到那條路上,齊燁前去盤問冷宮的守衛,霧盈細細撫摸著墻壁上的紋路,感嘆道:“這兒墻上這么多灰。”
    她走到一半,忽然頓住了腳步:“我們上次去見皇后,就是從這兒跳進去的。”
    因為是紅墻,有沒有浮灰一目了然,而這一塊墻壁卻很干凈。這塊墻壁后頭就是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槐樹。
    老槐樹雖然樹根腐爛,但主干仍屹立不倒。
    “問了守衛,他們說沒見過這人。”齊燁在霧盈身后道。
    “fanqiang,她fanqiang進去的。”
    “那么多人都fanqiang?不太可能,”宋容暄眉頭微蹙,“而且他們那么多人,發現被騙,怎么連一個老太婆都打不過?”
    “也可能是這個喻嬤嬤用什么花巧語騙了他們。”
    “看看這邊還有沒有別的入口。”霧盈轉身朝著東邊的掖庭走去。
    因為怕引起恐慌,宋容暄沒打算安插過多人手來后宮,這多少給破案增加了一點難度。
    她冷靜的目光一寸寸地審視著眼前的景致,雜草長期無人打理,漸生頹勢,一道青磚石鋪成的小徑連接著兩端,磚頭縫隙里滿是青苔。
    她一步步走過去,忽然發現有兩塊磚石之間是沒有青苔的,而且邊緣的泥土質地較濕,應該是從別處翻過來,用以掩蓋痕跡的。
    “掀開。”
    齊燁左譽兩人動手,剛撬開一角,齊燁就驚呼道:“密道!里頭有密道!”
    “進去吧。”霧盈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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