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忍字頭上一把刀,她的淚無人知曉。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連忙把自己的包袱背到身上,走到她們面前,“讓開。”
    “讓開?”那-->>個把她扔進井里,名叫連翹的宮女擋在她身前,推了她的肩膀一下,“當了德妃娘娘的狗,就著急咬人了?”
    “啪!”
    這次出手的不是霧盈,而是先前來掖庭回話的那個姑姑,墨雨犯了事,德妃自然不會再用她,桂云也已經身死,這位名叫暗香的姑姑自然就頂替了墨雨的位置。
    宮里可從不會任由一個合適的位置空缺,有的是人擠破了腦袋想要往上爬。
    暗香走到連翹面前,“敢編排德妃娘娘,還不跪下,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奴婢,奴婢錯了……”連翹臉上還帶著鮮紅的手掌印,連忙拽住暗香的裙擺企圖求情,“姑姑,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求姑姑放過奴婢吧……”
    暗香沒跟她廢話,一腳踹在她的胸口上,“掌嘴一百!”
    霧盈跟在暗香身邊,沉默地看著發生的一切。她雖然不贊同暗香的做法,可能懲罰欺負她的人,心里自然是竊笑。
    她不再看連翹掙扎吐血的樣子,而是隨著暗香快速離開了掖庭。
    她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再回到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
    檐角的風鈴搖晃輕響,半黃的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鋪在青石板上,像是遺落了遍地碎金。
    雨過天青色的裙擺掃過青石板,裙擺漾開波紋一般的褶皺。
    “什么該說不該說的,該聽不該聽的,你自然清楚。”暗香微微側身,觀察著霧盈的神情,“不必我多說了吧?”
    “姑姑教訓得是。”
    “水月,可別辜負貴妃娘娘的好意。”德妃含笑道。
    梁盼巧拎著一個盒子,帶著她去換衣間。
    霧盈后腳剛進去,隨之而來的兩個嬤嬤就把門砰地一下關上了。
    霧盈朝后退了兩步,驚慌道:“你們要做什么?”
    “給你穿衣服呀。”梁盼巧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她從盒子里抽出一個錦盒,用食指小心地挑著把舞衣展開,霧盈覺得后背上蔓延開一片刺骨的涼意——那舞衣是艷麗的孔雀藍色,外面用金鱗片鑲嵌而成的,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十分華麗,裙擺處還墜著一排鈴鐺,可內里全是密密麻麻的針,雖然短,但也足夠讓她遍體鱗傷了。
    霧盈額頭上盡是冷汗,她的手腳忽然被兩個嬤嬤鉗制住了,梁盼巧帶著那件舞衣越來越近,霧盈自知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過一劫了,她閉上了眼睛。
    密密麻麻的刺痛突如其來,霧盈一瞬間覺得當年她跪碎瓷片之時的疼痛與這次重疊了,她眼前浮現出明若清麗決絕的面容。
    明若……
    “啊——”霧盈忍不住痛呼出聲,那刺痛從她的后背,蔓延到了四肢,越來越深,最后,梁盼巧從最底層抽出一雙舞鞋,“怎么能少了舞鞋呢?”
    “不要——”霧盈不敢掙扎,因為一旦掙扎針只會越來越深,她眼眶里含著淚,拼命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梁盼巧又怎么會聽她的?
    腳心和腳趾的疼痛讓她幾乎想砍掉自己的腳。
    等穿戴好,霧盈的每一寸肌膚都已經滲出了鮮血,如同被毒蛇啃噬一般疼痛,剜心跗骨,她略微一動,那針便刺得越來越深,如果她穿著這身衣服跳舞,那……她豈不是要沒命了?
    “走吧。”兩個嬤嬤一左一右架著她往明蕊殿走去,哪怕只是很短的一段路程,她在途中也幾乎昏死過去。
    “這……”黎晚頤嚇得面容慘白,連忙用袖子遮住眼,“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霧盈現在根本無法站起來,碎發被汗打濕,緊貼在額頭上。血透過孔雀藍色的舞衣,遠遠望去如同來自地獄的曼陀羅花。
    “怎么,頤姐姐要心疼她了?”明若施施然踱到霧盈面前,仿佛看到了柳尚煙的面容,她雙手輕輕撫過霧盈的后背手臂,驟然用力,讓那些針扎得更深一些,“你還我孩子!”
    “妹妹你這是做什么?”德妃故作驚訝,卻也不阻攔。
    “姐姐,”淑妃看不過去,拉了明若一下,沖她搖了搖頭,“畢竟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柳氏又已經死了,又何苦為難她呢?”
    “你有這菩薩心腸,本宮眼里卻揉不得沙子!”明若望著霧盈的眼眸里盛滿刻骨銘心的恨意。
    “行了,再折騰下去人就死了,”德妃拍了拍手,給暗香遞了個眼神,暗香命幾個宮女把霧盈拖下去,“明妹妹,你做事好歹有個分寸。”
    “哼!”明若也不管淑妃與德妃,自顧自甩了袖子,帶著梁盼巧怫然離去。
    暗香看著霧盈渾身的血洞,嚇得臉都白了,“你從前與貴妃……罷了,不該問的我不問。”
    霧盈勉強勾了勾唇角,下一秒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兩日后。
    德妃瞞得密不透風,哪怕是駱清宴的人也沒能探聽出一點的消息。
    但德妃又不希望她真的死了,到駱清宴那里不好交代,于是讓太醫院送來了藥,只是那藥效并不見得多好,霧盈只覺得一會疼一會不疼的,偏偏還要干活,那些嬤嬤們可沒一點同情心,什么臟活累活都給她。
    過了十幾日,她渾身的傷才算沒那么疼了。
    臨近中秋節宴,懿祥宮里的大小事務變得多了起來,這日天剛蒙蒙亮,院子里女官們已經排成了兩隊,等著覲見德妃匯報工作。
    為首一人面色紅潤,高顴骨,薄嘴唇,吊梢眼,正是尚宮陳肅柔,德妃的心腹。
    霧盈又被張嬤嬤安排去掃落葉,院子里有銀杏梧桐兩種樹,枝干遒勁,落葉鋪了滿地,霧盈呵了口氣,揮舞著掃帚。
    隊伍里有她熟悉的岑稚霜與梁盼巧,還有凌尚服凌尚服,三人皆沒拿正眼瞧她,霧盈也無意與她們相認,索性自己干自己的活。
    諸位女官進了明蕊殿,霧盈衣衫單薄,在秋風里瑟瑟發抖。
    天光亮透了,遠處飄來了幾朵彤云。太子駱南珩與駱清宴,駱舒玄下朝后也來到了懿祥宮,駱清宴一眼就看見了霧盈,想上前與她打招呼,想起她之前的叮囑,又硬生生忍住了。
    駱南珩原本直直往前走,見駱清宴的目光偏移了寸許,也隨著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霧盈——只是這一眼,就讓霧盈心驚膽戰。
    他的目光在觸及霧盈的面容之后變得震驚,然后一步一步朝著她走來。
    “你叫什么?”
    “奴婢……奴婢水月,見過三位殿下。”霧盈連忙低下頭。
    “抬起頭來。”駱南珩的聲音沉穩中隱含著不耐煩。
    霧盈無法再裝傻,只好乖乖抬頭,然后目光瞟向了駱清宴。
    “月汀……”眼看他的手指就要撫上霧盈的臉頰,駱清宴趕緊擋在她面前,“皇兄,再不走德妃娘娘要怪罪了。”
    “不急,”太子的語氣慢悠悠的,“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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