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商別院“又是哪里?聯想到之前的私鹽案,宋容暄推斷出這應當是那伙歹人的大本營。
    商人所用銀兩與官銀不同,查驗通關之時很容易暴露,他們一定是把官銀熔化成了水,再鍛造成私銀,這樣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銀子。
    可是這銀兩也不是什么小數目,看起來計劃也不止施行了一年兩年,如此數量巨大的官銀要到何處熔化重鑄?
    他們既然是借助官船行事,總歸有個合適的名頭才好。
    想到這里,宋容暄心頭驀然一跳。
    每天朝廷各地有災荒時,都會組織民間富商募捐,將募捐的米糧裝上官船運往災區,銀子會兌換成官銀再裝船。有時候南方發生洪災,十幾個郡顆粒無收,若是常平倉里存糧不夠用,全靠著民間募捐。
    從瀛洲出發,贓銀躺在官船里安安穩穩,對外只說是救濟糧,無論怎么盤查都不會有破綻。
    而那一批批錢糧自然不會到受災的百姓手里,而是被人偷偷運走。
    宋容暄思及此,立刻坐不住了:”去倉部。“
    倉部是隸屬戶部的部門,專門負責賑災救濟,若是這筆錢糧不翼而飛,他們一定會有記錄。此時已經不早了,又恰逢朝廷大宴,只有一個小小的主事在值班。
    那主事五短身材,腫泡眼,看著就不大靈光,宋容暄看著這位劉主事從浩如煙海的簿冊里準確地找出了他想要的賑災錢糧記錄,對他多了幾分敬意,客氣道:”劉大人坐著吧,不必那么拘束。“
    ”下官,下官站著就是。“劉主事嚇得冷汗連連,”站著舒服。“
    天知道本該在宴會上的大人物逍遙侯,被什么風刮進了他這小破廟,他當時正打著盹,隨口問了聲誰呀,一聽天機司的名頭立刻嚇得屁滾尿流。
    ”侯爺要查哪一年的記錄?“劉主事小心翼翼在旁邊問。
    ”最近二十年的。“
    ”哎呦那可多了去了,估計翻個三天三夜都翻不完。“劉主事做出個苦瓜臉,心說這尊大佛若是在這三天三夜都不走,自己豈不是要折壽?
    ”那就勞煩劉主事,把這二十年間官方賑災錢糧沒有送到的記錄,都為本侯謄抄一下。“宋容暄慢悠悠地道。
    劉主事連忙喚來兩個書記官,三個人一同抄,也抄到了大半夜。
    “侯爺,這是您要的。”劉主事恭恭敬敬捧到了他面前,宋容暄微微點了一下頭,“多謝。”
    ”告辭。”
    回到天機司已經是后半夜了,宋容暄又把他們抄錄的內容過目一遍,這才覺察出了點端倪。
    運送賑災錢糧的官船,每到煙浦渡附近都會翻船。船毀人亡,賑災款不了了之。
    煙浦渡是瀛水最大的支流汀川上的渡口,就在江陵境內,想必從那里做熔化官銀的勾當再偷運出東淮,是最方便的。
    可官銀落水尚且能救上來繼續用,米糧落水便會發霉,如此看來得不償失。他們對于米糧,一定還有別的法子運輸。
    “侯爺,”左譽進來低聲道,“方才在宴會上,錢桓替侯爺夸下海口,說三日之內必定破案,給陛下一個交代。”
    宋容暄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勞累了一夜,心力交瘁,乍然聽聞此等噩耗也是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榻上。
    三日!他莫不是瘋了不成?
    饒是他破案速度再快,三日之內也絕不可能找出新的證據洗脫柳家通敵叛國的罪名。
    宋容暄暗自握緊了拳頭,一拳捶在了桌案上,雙眼布滿血絲。
    他們哪里是要證據,分明是想要柳家滿門抄斬的一個結果罷了……
    這回是太子和三殿下聯手,想要把駱清宴連根拔起。
    堂上的氣氛已經安靜得可怕。
    左譽瞧著他面色很不好,勸慰道:“侯爺還是歇息歇息吧,否則……否則老夫人又要擔心了。”
    “無妨。”他擺擺手,有些頹然地望著堆滿了簿冊的梨花木條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