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的話語,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靈體崩潰,徹底消散,或是變成另外一個人……無論是哪種后果,都意味著眼前這個擁有著南宮翎容顏的墟靈,可能將不復存在。
秦凡沉默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緒波動,但緊抿的唇線卻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尋找南宮翎轉世的線索似乎與桃夭緊密相連,而拯救昆侖墟、探究太陰玄棺的奧秘,也同樣指向了歸寂之谷。他沒有其他的選擇。
“帶路。”
最終,他只吐出這兩個字,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風險與機遇并存,這本就是他修行路上永恒的命題。他不會因潛在的危險而退縮,更不會將希望寄托于虛無縹緲的等待。
桃夭望著他,那雙剛剛經歷過記憶沖擊、還帶著些許脆弱與迷茫的眼眸,漸漸沉淀下來,重新恢復了屬于墟靈的某種空寂,只是這空寂之下,似乎多了一絲義無反顧的決然。她輕輕頷首,沒有再多,身形飄忽而起,不再融入桃林,而是以一種更為實質的方式,引領著秦凡,朝著她之前所指的那個方向,開始了這段前途未卜的旅程。
離開那片被黑氣侵蝕的泉眼盆地,重返外圍的桃林,景象依舊凋敝,但那種無處不在的陰冷污穢感減輕了許多。然而,隨著他們不斷前行,遠離無憂桃林的核心區域,周遭的環境開始發生一種更為根本性的、令人心悸的變化。
色彩,在逐漸褪去。
起初還不明顯,只是覺得遠處的山巒似乎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薄紗,天空那輪原本溫暖的驕陽,光芒變得蒼白而冷淡,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漸漸地,連近處的景物也開始失去鮮活的色澤。腳下泥土的褐色變得黯淡,偶爾出現的溪流,河水不再是清澈或碧綠,而是一種死氣沉沉的灰白。那些尚未完全枯死的植物,葉片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毫無生機的黃灰色。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正用一塊巨大的、沾滿灰塵的橡皮,一點點擦去這個世界原本絢爛的色彩,只留下單調、壓抑的灰白基調。
與此同時,聲音也在消失。
風吹過枯萎枝椏的嗚咽聲,遠處隱約可聞的流水潺潺聲,甚至他們自己腳踏在地面上的細微聲響,都在變得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遙遠。并非絕對的寂靜,而是一種聲音被不斷吸收、削弱,最終趨于虛無的過程。仿佛這片天地正在主動排斥一切“聲響”這種代表著變化與活力的現象。
空氣似乎也變得粘稠起來,呼吸間不再有草木的清香,只有一種干燥的、帶著古老塵埃味道的氣息。連空間的質感都在改變,不再輕盈靈動,而是變得沉重、滯澀,仿佛每前進一步,都需要耗費比平常更多的力氣,去推開那無形中凝聚起來的、抗拒一切的“寂靜”。
越是前行,這種變化就越是明顯。到了后來,秦凡放眼望去,天地間幾乎只剩下不同深淺的灰色。蒼白的天,灰暗的地,墨色的遠山輪廓,構成了一幅巨大而壓抑的單調畫卷。耳邊是萬籟俱寂,連自己的心跳聲和血液流動的聲音,都仿佛被這詭異的環境所壓制,變得微不可聞。
一種難以喻的孤寂感和虛無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來,試圖侵蝕他的心神。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走向一種永恒的、絕對的靜止,任何生命、任何活動、任何變化,在這里都是一種不合時宜的“錯誤”。
桃夭的身影在前方飄行,她的速度也明顯慢了下來。她那素白的衣裙在這種灰白背景下,幾乎要與環境融為一體,唯有那張與南宮翎酷似的側臉,還保留著一絲清晰的輪廓,但她的眉-->>頭也微微蹙起,顯然,即便是她這墟靈之體,也對這種極致的“歸寂”環境感到不適與排斥。
“歸寂之谷的法則……正在影響外圍……”桃夭空靈的聲音響起,在這片近乎絕對安靜的環境里,也顯得有些微弱,“它排斥生機,排斥變化,排斥一切不屬于‘永恒寂靜’的事物。我們越是靠近,這種感覺就會越強烈。”
秦凡默默運轉體內力量,混沌氣息在周身流轉,勉強抵御著那種無孔不入的“寂靜”意境的侵蝕。他能夠感覺到,這片天地的法則正在變得極端而排外,時間與空間的流動在這里變得異常緩慢且粘稠。若非他道心堅如磐石,神識強大,恐怕早已被這種無處不在的寂滅感同化,心生絕望,甚至道基受損。
沿途,他們偶爾能看到一些奇異的現象。比如懸浮在半空、卻如同被定格住的扭曲光線;比如一片完全失去色彩、保持著崩碎瞬間姿態的奇異晶體碎片,靜靜地躺在灰撲撲的地面上,仿佛已經存在了億萬年;甚至有一次,他們看到了一小片區域,那里的空間結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凝固狀態,如同琥珀,將幾片枯葉永恒地封印在其中。
這些景象無不昭示著歸寂之谷的恐怖,這里確實是法則的終點,是連時間都近乎停滯的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