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翎背著秦凡,踉蹌地穿過最后一片低矮卻異常堅韌的灌木叢,尖銳的枝葉在她本就破損的衣袍上又添了幾道口子,但她渾然未覺。終于,那間在神識中感知到的簡陋木屋,完整地呈現在眼前。
木屋比預想的更加古樸,甚至帶著幾分歷經風雨的滄桑。墻體由粗細不一的原木簡單壘砌,縫隙間填滿了干涸的青苔和泥土,屋頂覆蓋著厚厚一層顏色深淺不一的茅草,幾處似乎新近修補過,顯露出主人生活的痕跡。它靜靜地佇立在這片靈氣盎然的古林深處,與周圍虬結的古木、纏繞的藤蔓奇異般地融為一體,仿佛它本就是這片山林自然生長出的一部分,透著一股返璞歸真的寧靜。
然而,最讓南宮翎心驚的,并非木屋本身,而是屋前那片不過丈許方圓的小小藥圃。
圃中之物,絕非尋常!那里稀疏地生長著七八株形態各異的植物,每一株都散發著濃郁而純凈的靈氣,光華內蘊,生機勃勃。一株枝葉如同最上等的碧玉雕琢而成,葉脈中竟有銀色的光點如星辰般緩緩流淌,那是早已在天衍大陸絕跡、只在古老玉簡中有圖案記載的“星脈草”;旁邊一株矮樹上,孤零零地懸著一顆龍眼大小的赤紅果實,表皮晶瑩,隱隱可見內部有純陽之氣如火焰般流轉,散發出的溫熱驅散了林間的些許寒意,正是傳說中的“赤陽朱果”;更有一株通體漆黑如墨、形態優雅的蘭草,雖然此刻無花,但南宮翎能感受到它內部凝聚的極致月華之力,想必這便是只在至陰之夜綻放的“月影幽蘭”……
這些靈藥,任何一株流落外界,都足以引發一場腥風血雨,是無數宗門和古老世家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瑰寶。然而在此地,它們卻如同山間野花般,被隨意而安詳地種植在這方小小的圃園中,彼此氣息交融,構成一個微妙而和諧的平衡。
更讓南宮翎感到震撼的是,這些靈藥的生長態勢,以及它們與這片土地的連接方式。它們的排列看似隨意,卻隱隱暗合著某種天地自然的韻律,根莖扎入的土地泛著淡淡的靈光,周圍的雜草也被精心清理,留下足夠的空間讓它們吸納日月精華。這并非簡單粗暴的移植或催生,而是一種近乎“道”的培育,蘊含著一種微弱卻真實不虛的自然之道法則,讓這些靈藥得以在此地煥發出最本真的生機。這位木屋主人,絕非凡俗!
就在南宮翎因這藥圃而心神震動,喘息未定之際,那扇虛掩著的、用某種柔韌老藤粗糙編織而成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被從里面緩緩推開了。
一位老者,步履從容地走了出來。
他須發皆白,勝雪之色與那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布袍相映,面容清癯,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如同千溝萬壑,無聲地訴說著漫長歲月留下的印記。然而,與這蒼老外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那雙眼睛——清澈、溫和,如同初生嬰孩般不染塵埃,又似古井深潭,平靜之下蘊藏著難以測度的深邃。他身上沒有任何強大的靈力威壓散發出來,氣息平和得如同這山間的清風、流淌的溪澗,自然而然,幾乎與周圍的環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若非親眼所見,甚至難以察覺到他的存在。
老者看到屋外狼狽不堪、氣息紊亂,還背著一個渾身染血、生死不知之人的南宮翎,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訝異,卻并無尋常人該有的驚慌或戒備。他的目光先是溫和地落在南宮翎那寫滿焦急與蒼白的臉上,隨即,便凝重地投注在她背上氣息微弱如游絲的秦凡身上。
“小姑娘,山風寒涼,帶著這位小友,先進來吧。”老者的聲音溫和而蒼老,帶著一種歷經世事后特有的從容與撫慰人心的力量,他側過身,將門口的道路讓了出來。
這平和的態度如同一股暖流,稍稍驅散了南宮翎心中的冰冷與絕望。她此刻也顧不得什么禮數與懷疑,感激地看了老者一眼,用盡最后力氣,背著秦凡,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木屋。
屋內陳設簡樸到了極點,一床,一桌,一凳,一個擺放著各種顏色各異瓶罐和許多處理過的干枯藥材的木架,除此之外,別無長物。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混合了多種草木清香的微苦氣息,聞之令人心神稍定。南宮翎輕輕地將秦凡平放在那張鋪著干凈柔軟獸皮的木床上,動作輕柔,生怕加劇他的痛苦。
“前輩!”安置好秦凡,南宮翎猛地轉身,噗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聲音因激動和虛弱而帶著哽咽,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盈滿了水光,望著老者,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您,救救他!他為了救我,強行施展禁忌之術,遭受反噬,道基受損,生機……生機將絕……”
被稱為“藥翁”的老者輕輕抬手,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無形力量將南宮翎穩穩托起。“醫者本分,小姑娘不必行此大禮,老夫自當盡力而為。”
他走到床邊,伸出那雙枯瘦卻異常穩定、指尖帶著淡淡藥香的手,輕輕搭在秦凡的手腕寸關尺處。他并未像尋常醫者那般渡入靈力探查,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那微乎其微的脈搏跳動,仿佛在傾聽這具殘破身軀最本源的哀鳴。片刻后,他又動作輕柔地翻開秦凡的眼瞼,看了看他那渙散無神、瞳孔邊緣甚至泛起一絲死灰色的眼眸,最后,目光久久停留在他即便深陷昏迷,眉宇間依舊因巨大痛苦而緊緊蹙起的褶皺上,仿佛能透過皮囊,看到他體內那支離破碎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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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藥翁緩緩收-->>回手,轉過身面向南宮翎時,面色已然變得無比凝重,他沉聲道:“小姑娘,這位小友的傷勢……老夫行醫多年,亦是罕見,可謂棘手至極。”
他話語清晰,直指要害:“他非是尋常的內外傷,而是強行逆轉自身生命本源,引動了遠超其境界所能承受的禁忌力量。這股力量反噬之下,不僅重創其五臟六腑、經脈骨骼,更關鍵的是,撼動乃至……崩裂了他的修行道基。”
藥翁的語氣帶著一絲沉重:“道基之傷,非同小可。此乃修士與天地法則相連之根本,如同房屋之地基,樹木之根系。他的道基之上,已然出現了裂痕,這意味著他與天地大道的聯系被破壞,更因此……傷及了冥冥中纏繞其身的‘因果之線’。此等傷勢,已非藥石所能輕易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