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藏身份，拜入外門，成為最不起眼的雜役弟子。而當年救他的年輕修士“林休”，早已是劍門門主洛青休，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他只能在深夜，遠遠望著劍峰的方向，默默修煉。

直到某天，他在后山練劍時，被一個路過的女孩看到。

女孩扎著馬尾，眼神清澈，歪著頭看他：“你這劍法……練錯了。”

他愣住。

女孩走過來，拿過他的木劍，示范了一遍正確的劍招：“應該這樣，手腕下沉，腰腹發力。你那樣練，不僅練不出劍意，還會傷到經脈。”

他呆呆地看著女孩。

女孩把木劍還給他，笑嘻嘻地說：“我叫洛青霜，劍門弟子。你叫什么？”

“我……叫蝦仁。”

“蝦仁？好奇怪的名字。”女孩笑得更開心了，“不過挺好記的。以后練劍有不懂的，可以來劍峰找我――當然，得偷偷的，被我哥知道要罵我的。”

她揮揮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留下他站在原地，握著那柄還殘留著她體溫的木劍。

……

畫面如走馬燈般流轉。

所有被蝦仁刻意遺忘、刻意壓抑的記憶，所有痛苦、屈辱、溫暖、愛戀，所有他以為已經放下的執念，在這一刻全部爆發。

“不……這些都是假的……”蝦仁抱著頭，跪倒在地，渾身顫抖。

“假的？”一個聲音在他心底響起，正是那影子人形的聲音，“這些都是你親身經歷的事，是你靈魂深處最真實的記憶。你只是……不敢面對罷了。”

影子從黑暗中走出，化作蝦仁的模樣，只是眼睛是純黑色的。

“你恨青云宗，恨當年那個宗主殺了你師父，恨那些追殺你的弟子。但你更恨自己――恨自己太弱，保護不了師父；恨自己這么多年，連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的……”蝦仁喃喃，“師兄他……救了我。青霜她……”

“洛青休救你，是因為他可憐你。洛青霜接近你，是因為她單純善良，對誰都好。”影子冷笑，“你真的以為，她會愛上你這樣一個滿身秘密、隨時可能入魔的人？別天真了。”

“閉嘴！”蝦仁怒吼。

“我閉嘴，事實就會改變嗎？”影子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承認吧，蝦仁。你骨子里就是個自私的人。你所謂的守護，所謂的責任，不過是為了掩蓋你的懦弱和貪婪。”

“你不敢報仇，因為你知道打不過青云宗。所以你假裝大度，假裝放下，甚至拜仇人為師。”

“你不敢直面對洛青霜的感情，因為你怕她知道你的過去，怕她看不起你。所以你一直逃避，直到她為你燃燒劍心，你才被迫面對。”

“現在，你又要逃避了。”影子站起身，聲音冷漠，“劍冢試煉？提升實力？不過是你又一次的自我欺騙。你根本不敢面對真正的敵人――不是暗影閣，不是魔教，而是你自己。”

蝦仁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影子的話，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他所有的偽裝，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是啊，他一直在逃避。

逃避仇恨，逃避感情，逃避責任，逃避……真實的自己。

“那我……該怎么辦？”他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

影子笑了，笑容詭異：“很簡單。接受我，接受你內心所有的黑暗――仇恨、嫉妒、貪婪、懦弱。把這些情緒，都變成你的力量。然后，去報仇，去掠奪，去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包括……青霜？”蝦仁聲音嘶啞。

“當然。”影子伸出手，“只要你足夠強大，什么都能得到。力量、權力、美人、長生……只要你愿意接納我，這一切，都是你的。”

蝦仁看著那只手。

只要握上去，他就能獲得強大的力量，就能不再痛苦，不再掙扎，不再……軟弱。

他緩緩抬起手。

但就在指尖即將觸及影子的瞬間，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星辰原上，洛青霜靠在他肩上，輕聲說：“蝦仁，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不是強大的你，而是那個即使遍體鱗傷，也依然保持本心的你。”

還有師兄臨死前的眼神：“別讓我失望，師弟。”

以及青云子的話：“力量是工具，不是目的。”

手，停住了。

蝦仁收回手，慢慢站起身。

他看著眼前的影子，眼神從迷茫、痛苦，漸漸變得清明、堅定。

“你說得對，我確實懦弱，確實逃避，確實……有很多黑暗的想法。”他緩緩開口，“但正是因為有這些黑暗，才顯得那些光明彌足珍貴。正是因為有仇恨，才更懂得寬恕的意義。正是因為有恐懼，才更需要勇氣。”

他體內，混沌青蓮種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不是純粹的青翠，而是夾雜著淡淡的灰、淺淺的黑――那是融合了魔痕、吸收了劍意后的混沌之光。

“我不會否認我的黑暗，也不會逃避我的軟弱。”蝦仁一字一句地說，“但我會……帶著它們一起前行。黑暗是我的一部分，軟弱是我的一部分，但光明和堅強，同樣是我的一部分。”

他指向影子：“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但你不是我的主宰。你只是……我的心魔。”

影子臉色變了：“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蝦仁笑了，笑容溫和而堅定，“請你，回到你該在的地方。然后，我們……一起走下去。”

他伸出手，這一次，不是去握影子的手，而是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以我本心，融我萬念。混沌之道，包容萬千――”

“收！”

影子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化作一道黑氣，被吸入蝦仁心口。黑氣入體的瞬間，蝦仁體內爆發出恐怖的波動，元嬰瘋狂震顫，混沌青蓮種光芒大盛，魔痕劇烈掙扎。

但這一次，沒有對抗。

混沌之力如溫柔的母親，將魔痕、將心魔、將那些混亂的劍意記憶，全部包裹、安撫、融合。

不知過了多久。

波動平息。

蝦仁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灰芒，隨即恢復清明。

他的修為，突破了。

元嬰中期。

不僅如此，他對混沌之力的掌控，對劍道的理解，對自身心性的把握，都達到了全新的層次。

他看向谷中央那柄黑劍。

此刻，黑劍依然樸實無華，但蝦仁能感覺到，劍中那股恐怖的吞噬之力，已經不再對他構成威脅。

相反，他與劍之間，有了一種微妙的聯系。

他走到石臺前，伸手握住劍柄。

劍身微微顫動，然后……化作一道黑光，沒入他掌心。

下一刻，蝦仁右手手背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黑色劍形印記。

同時，一段信息涌入腦海：

“劍名‘噬影’，上古魔劍，可吞噬萬物，亦可反哺己身。曾為魔祖蝕骨佩劍之一，后遺落人間。得此劍認可者，需以本心御之，否則必遭反噬。”

蝦仁看著手背上的印記，沉默良久。

魔祖蝕骨的佩劍……

這劍冢中，為什么會有魔祖的劍？

而且，剛才的心魔試煉，那些被引出的記憶……真的是巧合嗎？

他抬起頭，看向劍冢深處。

那里，更強大的劍意在等待，更古老的秘密在隱藏，也……更兇險的考驗在醞釀。

但他沒有猶豫，邁步向前。

三個月，他必須變得足夠強。

為了青霜，為了師兄，為了青云宗。

也為了……弄明白這一切背后的真相。

而在劍冢最深處，一雙純金色的眼睛，正透過層層空間，靜靜注視著他。

眼睛的主人輕聲自語：

“心魔叩關，混沌初成。棋子……已經落定。”

“接下來，該輪到‘執棋者’們……登場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