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悠遠而沉重,仿佛在揭開一段被塵封的恐怖史詩:
“大人,您要知道,這些怪物的歷史,甚至比矮人引以為傲的群山王國和精靈的奧蘇安環島更加古老。在矮人與精靈還在為世界霸權進行那場曠日持久的長須之戰時,沼棲妖就已經是舊世界陰影中的古老夢魘。當那場大戰最終耗盡了兩大種族的元氣,世界陷入短暫的權力真空時,沼棲妖曾認為它們卷土重來的時機到了。”
“它們的野心并非空想。從帝國西海岸的利爪海沿岸,那些遍布瘟疫的鹽堿沼澤;到基斯里夫冰原之下,凍土與溫泉交織的隱秘洼地;甚至遠在東方,遠至震旦天朝那看似祥和、實則暗藏兇險的雨林與水稻田的核心腹地……凡是有沼澤、濕地、泥潭的地方,都曾閃現過它們的身影,都曾回蕩過它們那帶著濃重口音的黑暗低語。它們如同大地上的腐殖質中滋生的霉菌,試圖趁著世界疲敝之際,重新占據那些被遺忘的角落。”
“然而,它們的命運卻充滿了諷刺與悲劇。”希露德的獨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它們忠誠地侍奉著混沌的力量,但混沌諸神——那些反復無常的至高存在——卻將目光投向了更具潛力、更富活力的新寵兒:人類。沼棲妖被無情地遺棄了,它們的奉獻與忠誠,換來的只是神明的漠視。這種被拋棄的怨恨,如同最烈的毒藥,深深刻入了這個種族的靈魂,讓它們對所有‘后來者’,尤其是備受混沌青睞的人類,懷有徹骨的嫉妒與仇恨。”
“也正因如此,”她的聲音再次變得冷硬,回歸到現實的威脅,“每一個成年的沼棲妖戰士,都是極其可怕的存在。它們的戰斗力遠超尋常人類士兵,甚至能與最精銳的戰士抗衡。”
她詳細解釋道:“首先是無與倫比的環境優勢。在沼澤中與他們作戰,如同與沼澤本身為敵。它們能召喚并看透濃霧,讓我們的士兵變成瞎子;它們能在最深的泥潭中自如行動,甚至潛伏數日之久,發動致命的突襲;它們能驅使巨大的沼澤蜥蜴、成群的毒蠅和潛藏的水怪,這些生物就是它們延伸的爪牙。”
“其次是它們強悍的生理結構。它們的力量足以撕裂鎖甲,那覆蓋全身的天然鱗甲對普通的劈砍和箭矢有極強的防御力。而它們尾巴末端的骨質尖刺或沉重骨錘,是極其可怕的近戰武器,能輕易砸碎盾牌和骨骼。它們的獨眼并非弱點,反而賦予了它們某種奇異的、不受幻覺和迷霧影響的專注視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它們那被混沌能量扭曲的本質。它們的社會由強大的女巫‘米阿’統治,這些女巫掌握著源自混沌的黑暗魔法,能夠召喚污穢的能量攻擊敵人,或者強化它們的戰士。更可怕的是,它們精通于召喚真正的惡魔,或者利用沼澤的物質和枉死者的靈魂,塑造出那種沒有心智、只知道毀滅的‘沼澤獸’。”
“綜上所述,大人,”希露德總結道,“利塔內爾伯爵獲得的,不僅僅是一群強壯的怪物傭兵。他得到的,是一個古老、怨恨、且掌握著黑暗力量的種族的全力支持。這些沼棲妖戰斗不僅僅是為了利塔內爾,更是為了向所有被混沌‘偏愛’的種族宣泄積壓了千年的怒火。這就是為什么,即使這片土地已經顯出疲態,我們面對的每一戰,依然會如此艱難和血腥。”
蘇離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瞭望塔粗糙的木欄。希露德的匯報,將一個種族的興衰史詩與眼前殘酷的戰局聯系了起來。他面對的,不僅僅是利塔內爾個人的野心,更是一股流淌了數千年的黑暗潮汐。這場戰爭,遠比他預想的要深邃和危險得多。
希露德接著補充了一個關鍵的信息:“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沼棲妖的社會結構非常奇特,是以雌性為尊的母系氏族。每個部落的核心,是一位被稱為‘米阿’的女性主母。而一個令人費解的現象是,如果一位主母幸運地誕下了女兒,這位女兒在成年后必須帶領一部分族人分離出去,組建新的部落。”
蘇離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分離?這意味著它們的種群理應不斷擴散,但你說它們曾被邊緣化……這似乎矛盾。”
“大人明察,”希露德贊許地點頭,“問題就在于繁殖能力。沼棲妖的女族長似乎經常患有先天的不育癥,能夠成功繁衍后代的‘米阿’少之又少。按理說,它們的數量應該不斷萎縮才對。”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一絲厭惡,“因此,在邊境親王領乃至更廣闊地區的黑暗傳聞中,一直有一種說法:這些怪物會抓捕人類女性,通過某種可怕的儀式或雜交方式,來為它們繁衍后代。不過,這一點我們至今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來證實。”
“但與之相反,”希露德的語氣變得嚴峻,“根據我們多方偵察匯總的確切情報顯示,利塔內爾麾下的沼棲妖非但沒有減少,其數量在過去幾年里反而在緩慢而穩定地增加。這背后一定隱藏著我們尚未知曉的秘密,或許與利塔內爾本人有關,或許與這片沼澤的深處有關。”
聽到這里,蘇離的眉頭緊緊鎖起。一個能自我補充兵員、熟悉環境、并且單體戰斗力極強的對手,如果陷入長期的消耗戰,對于需要維持廣闊領地防務的黑森領來說,無疑是極其不利的。
“看來,與這樣的對手在沼澤里玩捉迷藏,進行正面決戰,是極其不明智的。”蘇離果斷地做出了判斷,他習慣于發揮己方的優勢,“我們的高端戰斗力和空騎兵,在這種地形下雖然受限,但依然是破局的關鍵。我們應該直插心臟,找到利塔內爾的老巢——泥冠堡,然后集中所有精銳,實行斬首戰術。只要干掉利塔內爾和那個沼棲妖主母,這支大軍自然會分崩離析。”
他轉向希露德,問出了核心問題:“為什么我們之前一直沒有嘗試這么做?以你圣百合花騎士的境界,和我們十幾名神選騎士的強大實力,即便無法強攻,進行高空的偵查和定位應該不難。”
希露德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和凝重:“大人,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我們嘗試過,多次派出最優秀的斥候和獅鷲騎兵深入沼澤中心區域,但……我們至今沒有找到泥冠堡的確切位置。”
“沒有找到?”蘇離感到詫異,“一座堡壘,還能消失了不成?”
“您猜的沒錯,領主大人。根據那些最古老、最零碎的沼棲妖傳說,它們真正的首都,并非固定的土木建筑,而是一座被稱為‘千噬之城’或‘漂泊王庭’的、會移動的黑曜石城堡。”希露德的話語也帶著一絲驚奇和贊嘆,“傳說那座城堡被強大的深淵魔法所祝福,能夠像活物一樣,在世界各地的巨大沼澤地帶間穿梭移動。它可以在一個地方緩緩沉入泥沼深處,然后通過地脈或某種異界通道,在另一片遙遠的沼澤中重新升起。”
她指向眼前無邊無際的、霧氣昭昭的綠苔沼澤:“我們嚴重懷疑,利塔內爾的泥冠堡,即便不是那座傳說中的黑曜石城堡本身,也必然獲得了類似的能力或魔法效果。它可能并非永遠固定在一處,而是在這片廣袤沼澤的某個范圍內不斷變換位置。我們派出的偵察力量,往往在迷霧中迷失方向,或是遭遇強力阻擊,即便偶爾接近了疑似區域,下一次再去時,那里也可能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泥潭。這座堡壘……就像沼澤中的一個幽靈。”
蘇離聞,不禁嘖嘆一聲:“一座會移動的城堡?竟有這種事情……利塔內爾,一個流淌著帝國貴族血脈的人,竟與這等怪物糾纏至此,他還能算得上是帝國貴族嗎?”
“大人,這并不奇怪。”一個沉穩粗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領地元帥俄爾施泰因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上瞭望塔,他那張堅毅的臉龐上布滿了戰爭的風霜。“在這個黑暗的時代,混沌侵蝕無孔不入,帝國疆域之內,尤其是那些遠離泰拉光芒的偏遠行省和邊境地帶,許多貴族為了攫取力量、維持統治,早已走上了扭曲的道路。他們與異形交易,向黑暗力量獻祭,最終能否保持完整的人形都難說。與他們相比,利塔內爾伯爵與沼棲妖結盟,甚至算不上最墮落的行徑。”
俄爾施泰因站定,目光掃過前方死寂的沼澤,語氣中帶著一種冰冷的自豪:“正因如此,我們所信仰的烈陽女神,才始終堅信,未經玷污的人類顱骨,是與黃金、鮮花同等高貴的存在。”
他解釋道:“鮮花象征生命的美好,黃金代表世俗的財富,而一個純凈的人類顱骨,則標志著其主人生前直至死亡的純潔性。它證明此人未曾向混沌低頭,未曾與異形媾和,其靈魂與肉體至死都保持著人類的純粹與尊嚴。這不僅僅是一種純潔無污的證明,更代表著為捍衛人類之火種而做出的崇高犧牲。”
這一刻,蘇離對烈陽女神的教義,瞬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崇高的犧牲……或許吧。”他緩緩說道,“但現在,我們需要的是勝利。既然堡壘會移動,那我們就要找到讓它停下來的方法,或者,找到它下一次會出現的位置。”
俄爾施泰因點了點頭:“是的,大人。我們或許可以從那些古老的傳說,或是這片沼澤的能量流動規律入手。烈陽女神的光芒,或許無法直接驅散這深厚的沼澤迷霧,但能指引我們看清隱藏在其下的黑暗脈絡。”
“而且我們已經有了解決的方案!”
(本章完)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