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的聲音早已消散在風雪里,可韓茹茵的耳邊卻仍不斷回蕩著他剛剛說過的話。
“或許你該更熟悉歸杞的另一稱呼。”
“三娘子——曾經有一人,常叫我黃芪。”
韓茹茵的睫毛輕輕顫動著,神色開始有些恍惚。
那輛簡樸的馬車在她的視野中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徹底拐過街角。
一如她多年之前看到的那樣。
“今天我要跟黃芪去那城外看看那些流民的傷勢如何……”
“黃芪竟又拿我試藥,看我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
“他怎么又把錢拿去幫別人了,只給自己留那么幾個銅板,哎,算了,我去給他買只燒雞吧……”
……
小小的韓茹茵從蕭府大門伸出一個頭,看了看笑的放縱不羈、還在用力揮手的蕭竹衡,又轉頭看了看那輛簡樸的馬車。
它越行越遠,直至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她眼眸轉了轉,“舅舅,那上面坐著的就是你常說的黃芪嗎?”
“嘿,小茹茵,你怎么跑出來了?”
“外祖母讓我來找你的。”
韓茹茵扒拉著蕭竹衡的褲腳,眼里滿是好奇。
“舅舅,舅舅,你怎么老叫他黃芪呀,那不是一味中藥嗎?他家里人怎么給他取這樣一個名字呢?”
“你這個小孩兒,知道的還挺多,連黃芪是中藥都知道呢。”
蕭竹衡爽朗地笑了兩聲,蹲下來刮了刮韓茹茵的鼻子,一把把她抱起來。
“他呢,是舅舅的好哥兒們,叫陳歸杞。”
“當歸的歸,枸杞的杞。小茹茵,你可知道這兩味藥材?”
“當然。”韓茹茵一臉地驕傲,“娘親可是教過我的。”
“那你猜猜他是做什么的?”
韓茹茵晃了晃腦袋,“這可難不倒我。當歸和枸杞都與藥材有關,那他肯定是——大夫。”
說完,她眼里都是得意,滿臉都寫著快來夸夸她。
蕭竹衡不禁啞然失笑。
他摸了摸韓茹茵的頭,說道:“我們茹茵可真聰明!但他不可是普通的大夫哦,他可是在太醫院給人看病的大夫噢。”
“那這跟你叫他黃芪有什么關系?”韓茹茵摳了摳腦袋,眼里滿是疑惑。
“因為啊——我跟他第一次見面就是他在太醫院里曬黃芪啊。”
那時,她舅舅——蕭竹衡還是平京城里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他剛剛跟她外祖父上了戰場,贏下首戰。
長街上,他拉著韁繩,疾行而去,大紅的錦袍在風中刷刷作響,張揚熱烈,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
誰見了不嘆一句,蕭小將軍,風華正茂少年時。
彼時,陳歸杞不過是寒窗苦讀十年,好不容易才考進太醫院的一個小小醫官。
沒有背景,沒有人脈,在太醫院里苦苦掙扎著。
或許是少年人都有滿腔執劍天涯、樂于助人的熱血。
一次宮宴,蕭竹衡偶然遇見了在太醫院被刁難的陳歸杞,他好心替他解了圍,他卻只關心自己撒了滿地的黃芪。
他開玩笑地說了一句:“我難道還不如這小小藥材?”
他們之間的緣分也就此結下。
一個是馳騁疆場的少年將軍,一個是在太醫院默默無聞的醫官,天差地別。
可是少年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么簡單,他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蕭竹衡會陪陳歸杞一起去城外的山上采草藥,而陳歸杞會給蕭竹衡配-->>制上好的傷藥。
他們會一起去窮苦人家,一個看病,一個修補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