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灰燼從斷魂崖上掠過,我站在對岸的巖邊,腳下碎石滾落深谷,久久未聞回響。木橋早已焚作焦黑殘骸,墜入谷底,火光也熄了大半,只余幾縷青煙順著溝壑蜿蜒上升,裹挾著磷粉燃燒后的焦糊味,飄入鼻端。崖頂的控制室塌了一角,橫梁斷裂,再無人影走動。
我低頭看向腳邊那半塊青銅牌。它卡在石縫中,一面朝上,紋路被殘火映得清晰分明。我的手伸過去,卻并未拾起。指尖懸于銅牌上方,掌心發燙,不是因火焰炙烤,而是血在體內燃燒。
這東西與我有牽連。
我收回手,目光掠過崖壁,落在那四個被烈焰灼出的血字上——雙生同滅。字跡邊緣的焦痕還在發燙,與掌心的熱度遙相呼應,一股沉凝的預感在心底緩緩漫開。再環顧四周,箭雨停歇后,數十支青銅箭釘在崖壁與橋體殘骸之上,箭簇表面泛著一層細密冷光——那是磷粉,人工涂抹,絕非自然附著。再往下看,崖底溝壑間堆滿干枯雜草,排列整齊,顯是人為鋪設。風一吹,草葉摩擦,沙沙作響,與崖頂殘存的火光噼啪聲交織,襯得周遭愈發寂靜。
他們想用火藥炸橋,逼我葬身谷底。
但他們忘了,火也能反噬其主。
我咬破指尖,一滴血珠滲出。麒麟血比常人更稠,落地不散。我將血彈向崖下,血珠劃出一道直線,落在枯草中央。血跡剛觸草葉,便微微冒起一絲白煙,仿佛滲入根脈。
隨即抽出黑金古刀,刀身三寸出鞘,刃口輕刮一支斜插于地的箭簇。金屬相擦,火星迸濺。一點紅光落下,觸及沾血的草尖,瞬間騰起幽藍火焰。
火苗雖小,蔓延極快。磷粉沿箭簇縫隙形成導火帶,火勢順著機關埋設的路線逆行燃燒,直撲崖頂。上面傳來急促腳步聲,有人呼喊,聲音混亂,已來不及組織撲救。
火焰攀上控制室門框,木構頃刻燃起。一聲悶響,屋內藏匿的火藥被引燃,炸開半堵墻。熱浪掀翻屋頂,幾個灰袍人影從中沖出,一人摔倒在地,掙扎數次未能爬起。其余人無暇相救,轉身便往山后逃去,步履倉皇,不敢回頭。
機關陣徹底癱瘓。
我靜立原地,望著火光一寸寸吞噬崖頂布置。那些藏于巖壁中的齒輪、絞盤、傳動桿,在高溫下扭曲變形,發出刺耳的斷裂聲。整片區域結構松動,地面輕微震顫。火光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崖壁的血字上,竟像是與那“雙生同滅”四個字融為了一體。
就在此時,腳下突然一沉。
我迅速后退兩步,只見木橋原本連接對岸的基座處,大片土石轟然塌陷,露出一個向下延伸的洞口。碎石滾落,許久才傳來撞擊之聲,可見其深。揚起的塵土里,混著黑石特有的土腥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腐朽氣息——與灰袍營地、祭壇遺址的味道同源,卻更淡,更古老。
煙塵漸散,一條石階顯現。臺階由整塊黑石砌成,盤旋而下,邊緣刻有細密紋路,似某種文字。我走近邊緣,蹲下身,伸手撫過壁面。
指尖傳來粗糙觸感,還有未干的濕意。我抹了一下,指腹染上暗紅——是血,新留不久。湊近鼻端輕嗅,氣味淡薄,卻帶著鐵銹般的陳舊氣息,非一人所流,而是多次積累而成。
我站起身,從袖中取出布巾裹住左手,緩緩以發丘指滑過那些刻痕。指腹下的筆鋒走勢熟悉,轉折方式,竟與祖祠暗格中所見的初代遺書完全一致。指尖的血珠不慎滴落,落在一道刻痕里,竟被石面緩緩吸附,凝成一道細小紅線,順著字痕蜿蜒,像是在補全某個殘缺的符號。
這條路,是張家人修的。
我松開手,布巾上留下一道血印。抬頭望向洞口深處,黑暗濃重,不見盡頭。風自下方吹來,陰冷潮濕,拂面如濕布貼膚。這風不自然,更像是從封閉空間滲出的氣息。
我沒有立刻下行。
轉身回到銅牌掉落之處,彎腰拾起。入手沉重,材質為古銅,邊緣磨損嚴重,顯然年代久遠。指尖摩挲著牌面紋路,正面似地圖殘片,有山形、水道,還有一條蜿蜒線路指向某中心點;背面刻著半個符號,殘缺不全,指尖劃過一道凸起的棱角時,觸感陡然一頓——這棱角的弧度,竟與祖祠遺書末尾的印記分毫不差。我將銅牌翻轉,讓殘缺的符號朝向掌心,再收入內袋。血仍在發燙,隔著衣物仍能感知,與銅牌的冰涼形成鮮明對比。
接著抽出黑金古刀,刀身完全出鞘,握于右手中,刀鋒朝下,緩步走向塌陷的洞口。第一級臺階就在腳下,石面平整,唯邊緣有數道劃痕,似被重物拖拽所致。
我踏了上去。
腳底傳來微弱震動,似下方有物移動。我停下,靜候數息,震動消失。再進一步,又是一震,這次更為明顯,來自更深之處。石階縫隙里,水珠滴落,發出清脆的回聲,在空曠的洞口里蕩開,又歸于沉寂。
我繼續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