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巴掌拍在鏡面上,震得虎口發麻。鏡子沒碎,連條裂縫都沒有,鏡面卻像水面似的波動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張起靈的身影不見了,鏡子里只剩下我——灰撲撲的長袍,臉上還沾著干涸的血跡,眼神沉得能壓住呼吸。
我沒往后退。
剛才那一巴掌不是試探,是確認。這鏡子傷不了我,可它也不是無主之物。它在等血,等一個能喚醒它的人。而我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
我從袖口扯下一截布條,蘸了蘸左手還在滲血的指尖,在銅鏡邊緣畫了個圈。血剛抹上去就消失了,像是被吸進了石頭里。接著我咬破舌尖,含了滿嘴的血,猛地噴向鏡框外側那些倒刻的銘文。
血霧散開的剎那,那些字亮了起來。
不是火光,也不是冷光,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顏色,像是鐵銹在緩慢爬行。那些字是反著刻的,筆畫扭曲,和張家古樓里那些碑文不一樣,但我偏偏能看懂。第一句跳進眼里:“九門同啟,歸心為鑰。”
我盯著那句話,心跳漏了一拍。
這不是警告,是記錄。有人早就把這一切寫下來了,就藏在這面鏡子里。我繼續往下看,更多的字浮現出來,繞著銅鏡轉著圈地顯現,像一段循環往復的經文。
“純血入閾,見九星連珠。”
“開者不滅,守者自斷。”
“改天換地,唯我續命。”
最后一個字落定時,整座祭壇輕輕一顫。腳下的石臺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有東西在底下移動。我蹲下身,手掌貼地,感覺到一陣微弱的震動,很有規律,每隔七秒一次,像是某種機關正在蘇醒。
麒麟血開始發熱。
不是燙,也不是刺痛,而是像被什么東西喚醒了似的,在血管里慢慢流動起來。我抬起手,看見手背上浮起一道淡紅色的紋路,順著經脈往上爬,一直延伸到脖頸。麒麟紋的位置開始發脹,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沖出來。
我閉上眼,穩住呼吸。
這些文字不是隨便寫的。它們是計劃,是步驟,是有人花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布下的局。而我現在站的地方,就是這個局的核心。
我重新看向銅鏡。
鏡面又起了變化。九個光點出現在鏡中,排列成北斗的形狀。其中一個特別亮,就在中央偏下的位置,正好對應我腳下這座祭壇。其余八個散布在四周,有的遠,有的近,但都通過一道細線連向中心。
這是一張圖。
不是地圖,是陣圖。
九處“門”址,以這面銅鏡為樞紐,形成一個閉環。只要其中一處被激活,其他八處就會響應。而最終開啟的條件,是純血守門人的血灑遍九個節點。
我忽然明白裘德考臨死前為什么用血畫圖了。他不是瘋了,他是被人操控著留下線索。他的血里有汪家人的咒印,但他最后一筆畫錯了方向——本該指向北方,他卻往西偏了十五度。
他在反抗。
我也明白張起靈為什么要讓我活著走到這里。我不是敵人,我是鑰匙。他不需要打敗我,他只需要我站在這里,流血,觸碰這面鏡子,讓整個陣法運轉起來。
可他不知道一件事。
我能看見這些字,是因為我的血。但這些字愿意顯現給我看,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是留給我的。
我伸手摸向鏡框底部,那里有一道極細的裂痕-->>,幾乎看不見。我把指甲伸進去摳了一下,帶出一點黑色粉末。湊近聞了聞,是骨灰的味道,混著朱砂。
有人死在這里。
不止一個。
我低頭看向祭壇四角,那里有四個凹槽,形狀像手掌。每個凹槽邊緣都有細密的刻痕,數了數,一共三十六道。這是老規矩——每一代守門人交接時,要在祭壇上留下指印,代表責任轉移。
但這四個凹槽是空的。
沒人完成過交接。
也就是說,這座祭壇從未真正啟用過。它被埋在這里,就是為了等一個人——一個能用自己的血喚醒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