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懸在凹槽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掌心的那根紅線燙得嚇人,這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種急不可耐的催促。幽藍的微光驟然轉紅,整座陣盤“嗡”地一聲從地面升起三寸,上面的符文開始逆向旋轉。一道血色的光幕從陣盤中央裂開,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硬生生撕開的皮肉。我迅速后撤,脊背緊緊貼上冰冷的巖壁,發丘指飛快地掃過邊緣的刻痕——這是“血引鎖魂陣”,古籍殘卷里提到過只片語,以純血為鑰匙,開門之前,必須先獻祭靈體。指尖劃過那些古老紋路時,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些沉睡的符文正在微微震顫,仿佛在呼應我血脈深處某種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的東西。空氣里彌漫開一股淡淡的鐵銹味,混雜著石壁滲出的寒氣,鉆進鼻腔,凝成一股冰冷的意味。
這陣下面,有東西要醒了。
我沒有別的選擇。剛才斬斷幻影,已經等于撕毀了某種契約,這一刀如果再猶豫,血脈里那股邪門的熱度恐怕會立刻失控。我咬破手掌,整只手掌狠狠按進符文的中心。鮮血涌出的瞬間,皮膚傳來一陣詭異的干裂感,像久旱的土地,皮下的血管根根凸起,泛出暗青色。陣盤轟然巨響,炸開十字形的裂縫,地面隨之塌陷,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冷風裹挾著水汽撲面而來,帶著濃烈的鐵銹和陳年灰燼的味道。這風,竟然是往上吹的,像一個巨大的活物在呼吸。風里還夾雜著一種低語,聽不清具體的詞句,卻直往耳朵里鉆,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念叨著同一個模糊的音節。
路,通了。
我站直身體,將黑金古刀重新插回刀鞘。袖口上那片銀線繡的八卦陣早已被我撕下,指尖捻著布角,輕輕一彈,布片飄入洞中。呼啦一下,火焰燃起,順著向上的風勢,竟延展成一條細長的火光之路,直通下方漆黑的水面。這火不但不滅,反而越燒越穩,焰心是詭異的幽藍色,邊緣跳躍著極淡的金色光芒。火光像一條活蛇蜿蜒而下,照亮了洞壁上大片斑駁的刻痕——那是早已失傳的守門人密語,記載著某位先祖臨終前留下的最后警示。
我縱身跳了下去。
下墜的過程中,體內的麒麟血猛地沸騰起來,眼前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一片雪地,隱約的哭聲,一只凍得發紫的小手,緊緊攥著半塊青銅牌。畫面一閃而過,等我回過神,人已經砸進了冰冷的暗河。河水刺骨,像是浸滿了冰渣。身上的沖鋒衣外層開始迅速剝落、溶解,布料邊緣泛白卷起,露出了底下緊貼皮膚的護甲。我閉住氣,運用縮骨減小阻力,順著主流的方向向前潛行。河底散落著斷裂的鎖鏈和青銅碎屑,有些鏈環上還刻著精細的紋路,我伸手拂過,指尖觸到一種熟悉的結構——那是張家支派守門人腰帶上的專屬封印紋,是近三十年才啟用的樣式。這些紋路,按理說只應該存在于宗祠的典冊里,怎么會沉在這種地方?
他們……來過這里。
水流漸漸平緩,前方幽暗的水中,緩緩漂來一具尸體。
我伸手攔住。尸體的重量輕得不可思議,幾乎感覺不到分量。那是個大約五六歲的孩子,穿著縮小版的守門人長袍,雙眼緊閉,嘴角凝結著一層薄霜。而那張臉……竟然和我一模一樣。眉宇間的輪廓,甚至右耳后方一道極其細微的舊疤痕,都分毫不差。他的胸口還有極其微弱的起伏,仿佛還殘留著一絲氣息,但體溫早已散盡,一片冰涼。我屏住呼吸,不敢輕易觸碰,只是暗暗催動麒麟血在體內緩慢流轉,感知著四周是否有異常的動靜。
我沒有驚動它,緩緩將黑金古刀抽出一寸,借著光滑的刀面反光,仔細打量。眉骨、鼻梁、耳垂,沒有一處不像。左肩的位置,有一道淡淡的淺痕,形狀和我記憶中的某處舊傷完全吻合。他腰間掛著一塊玉牌,只剩下一半,斷口呈鋸齒狀,看那形狀,似乎剛好能嚴絲合縫地嵌進我肩上的疤痕里。玉牌表面,正浮現出無數極細的裂紋,像是某種封印正在緩慢地瓦解。
我伸出手,想去取那塊玉牌。
指尖剛剛碰到冰涼的玉牌表面,那具幼小的尸體猛地抽搐了一下。雙眼驟然睜開,瞳孔漆黑如墨,緩-->>緩滲出了黑色的血液。那黑血并不在水中擴散,反而像有生命一樣,順著臉頰凝聚成一條細線,直流進耳道深處。下一刻,整具尸身瞬間化作飛灰,被水流沖散,消失無蹤,只剩下那塊玉牌向河底沉去。飛灰飄散之際,竟在水中短暫地凝聚成一行扭曲的文字:
“勿見己面”。
我立刻俯身下潛,一把將下沉的玉牌撈在手中。
玉牌入手滾燙,像是剛從火里撈出來。掌心的紅線劇烈地跳動著,與玉牌上殘缺的紋路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就在接觸的剎那,我的胸口猛地一震——那不是我的心跳,是另外一種節律。它隱藏在我的肋骨深處,緩慢、沉重,像是有人隔著門板在敲擊。每一次搏動,都引得麒麟血一陣翻涌,仿佛我身體里,還藏著另一顆心臟,正試圖蘇醒過來。
這不是我的心跳。
我攥緊玉牌,繼續向下潛去。河床開始傾斜向下,水流帶動著我的身體向下滑行。遠處的黑暗中,出現了幾點金色的微光,忽明忽暗,像是沉在河底的眼睛。我不再依靠眼睛去看,而是放任麒麟血自行指引方向。體溫在持續升高,每一次劃水,都感覺像是在燃燒自己。護甲的內層開始發出細微的嗡鳴聲,這是家族秘傳的“焚脈鎖”被激活的征兆——它在警告我,我的血液,即將突破某個危險的臨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