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陷入一種黏稠的寂靜,連空氣都仿佛凝滯了。雪光映照下,那行腳印透著說不出的詭異。我站在原地,刀未歸鞘,指尖殘留的血腥氣混合著雪沫的冷,鉆進鼻腔。掌心的紅線不再游動,死死地釘在脈門上,滾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它執拗地指向巖壁下的那片陰影。
我沒急著動。剛才那一刀引動的雪崩,耗掉的不僅是力氣,還有某種更深處的東西。我慢慢屈膝,把黑金古刀插進身前的雪里,雙手搭上刀柄,閉上眼。骨頭縫里發出細微的“咯啦”聲,肩胛往里縮,呼吸變得又細又長,整個人像是要沉進這萬年冰層底下。這不是歇息,是……對頻。血里的熱,掌心的烙鐵,還有懷里那張人皮殘圖上扭曲的星紋,它們得湊到一塊兒,指向同一個地方。
再睜眼時,目光落在那串腳印最深處。
我抓了把雪,狠狠抹在臉上。刺骨的冷瞬間撬開疲憊,視野清晰起來。那腳印,每一步的間距大得離譜,可落點極輕,邊緣整齊得像用尺子畫出來的,絕非凡人所能為。我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發丘指輕輕點向第一個腳印的中心。指尖觸到雪面的剎那,一絲微弱的、下陷的空洞感順著指骨傳來——下面不是實的。
有東西。
我順著腳印一路探過去,直到盡頭。腳下的雪層突然軟塌下去半寸,露出一角青灰色的石頭邊沿。拂開積雪,浮雕顯了出來:北斗七星環繞著一個中央凹槽,那星軌的走勢,和殘圖上的紋路嚴絲合縫。一扇石門,幾乎長在了山體里,若不是這紅線死命地拽著,根本發現不了。
門上沒有把手,沒有縫隙,光滑得像一面鏡子。我抽出古刀,用刀尖試探著去撬邊緣。刀尖剛碰到石面,刀身猛地一顫,一股低得幾乎聽不見、卻直鉆骨髓的嗡鳴震得我虎口發麻。是刀在抗拒。
我收回刀,盯著星圖中央的凹槽。
上次用血點亮星盤,是在石窟。血滴下去,整座星盤活過來,映出長白山的影子。眼下這石門上的圖案,和那星盤同出一脈。恐怕……也得見血。
我咬破指尖,擠出一滴血,看著它落下。
血沒滑開,像被什么吸住了,沿著星圖的刻痕蔓延,滲進每一條縫隙里。石面從內部透出幽藍色的光,一點一點亮起來,像點燃了一盞埋了千年的燈。整幅星圖開始流轉,北斗七星次第點亮,最后,光全聚到了中央。
石門無聲無息地裂開一條縫,左右滑進巖壁里。一股陰冷、帶著銅銹和朽木味道的風涌出來,里面還攪著一種更陳腐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門后是一條往下傾斜的通道,巖壁上爬滿細密的裂痕,淡綠色的磷火在里面飄浮,光不燙人,卻把空氣都攪得扭曲變形,好像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里頭攪和。
我還刀入鞘,右手沒離開刀柄,抬腳邁了進去。
身后的石門悄無聲息地合攏,沒半點聲響,就像從未開啟過。通道很窄,只夠一人通過。我貼著右邊巖壁走,左手偶爾掃過墻面,感受有沒有機關。發丘指微微發熱,但沒報警。這些磷火不對勁,它們飄動的路線不是亂來的,是沿著某種固定的符文軌跡在打轉,像在維持一個看不見的陣法。
我停下,閉眼,再次引動血脈里的那點熱流。
身體里溫度爬升,血流快了些。再睜眼時,瞳孔邊緣泛血色。視野里的磷火軌跡清晰起來——它們在一遍遍勾勒一組極其古老的咒文。每轉一圈,都像是在給某種封印加固。硬闖進去,怕是要捅馬蜂窩。
我放慢腳步,每一步都踩在磷火照不到的暗處。通道越來越陡,往下延伸。空氣冷得哈氣成霜,睫毛上掛了白棱。前面出現一個岔口,左右各有一條支路,都被磷火罩著。中間的主道更寬,繼續通往深處的黑暗。
就在我要做決定時,左邊一道墻縫里,傳出聲音。<b>><b>r>“你來了。”
聲音低沉,平穩,帶著地底深處的回響,聽著很遠,又像貼在耳邊。我沒立刻回頭。握刀的手緊了緊。
這調子我聽過。在漠北那個地窟外面,張遠山最后一次露面,就是這種腔調。那時他右胳膊已經換成了青銅的,左眼那顆翡翠眼珠子冒著冷光,站在一堆尸體中間,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了。后來在血池邊動手,我砍斷他那條義肢,刀切進肉里的時候,他發出的是野獸一樣的嚎叫,不是說話。
可現在,他開口了。
“這條路,我走過三回。”聲音又從墻縫里鉆出來,“頭一回是逃,第二回是被拖回來,第三回……是他們讓我走的。”
我慢慢轉向那道裂縫。寬度不到兩指,深不見底。一縷磷火飄過來,光忽明忽暗。就在它快要熄滅的瞬間,火光猛地映出墻后面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很高,站得筆直,右邊胳膊的位置明顯不對勁,帶著金屬的接駁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