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打在臉上像針扎。我跪在雪地里,左肩的箭傷火辣辣地疼,血把衣服浸得透濕,冷風一吹就凍得硬邦邦的。剛才那句話還在耳朵里打轉——“她死前喊的就是你的名字——”,話音沒落就被風吹散了,聽著特別不真實。
我沒抬頭。
右手按在刀柄上,大拇指無意識地搓著刀鞘口一道舊疤。那是三年前在長白山底下落下的,黑金古刀頭一回見血的時候崩的。現在這刀又在震,不是外面有什么動靜,是我自己血熱了。
我把右手中指咬破,血抹在眼皮上。先是溫的,接著就燙得厲害。再睜眼,世界變了樣——灰白風雪里浮起一片血紅,雪花拖著光尾往下掉,空氣里有青黑色的霧像蛇一樣貼地游走。那是從張遠山右臂鐵家伙里冒出來的毒瘴,正慢慢鋪開,堵死了所有路。
三十步外,雪坡后面藏著三團青銅色的光點,呼吸壓得極低,幾乎和風聲混在一起。但我能感覺到地底傳來的輕微震動——三個人,品字形埋伏著,弩箭對準我可能閃躲的方向。他們臉上戴的面具我認得,族老密檔里標著“北闕·寅位”。
我知道他們什么來路。
張懷禮手底下最毒的死士,用叛徒的尸體煉出來的,不知道疼也不會猶豫,就等著我血脈里的那股氣冒頭,好一箭釘死我。他們不抓活的,不談條件,唯一的目的就是讓我永遠躺在這片雪坡上。
我慢慢把刀抽出七寸。
刀沒全出來,可那股寒氣已經讓周圍的雪粒子凝住了。我悄悄縮了骨頭,脊背弓起來,重心沉下去。沒站起來,左手猛地插進雪里,發丘指扎進凍土,摸清那三人腳底傳來的動靜。
左、中、右,隔兩步,喘氣的節奏錯開半點——標準的sharen陣,一個主射,兩個補漏。
就在他們換氣的剎那,我動了。
身子貼著地滑出去,刀尖刮過雪面,帶起一道弧形的雪浪。毒霧被卷起來,逆著風撲向張遠山站的位置。他本來在斷崖邊上擺弄那只鐵胳膊,沒防著這一下,面具“嗤”地裂開幾道縫。
他吼了一聲,右臂齒輪咔咔轉,想硬頂著再發弩箭。
可我已經不在那兒了。
雪浪遮著,我借力跳起來,刀徹底出鞘。半月斬!
刀氣橫跨三十步,卷著毒霧變成一股血紅旋風。三個灰袍死士還沒反應過來,胸口就被捅穿了。弩機炸開,碎片釘進后面的石壁,噼里啪啦響。他們僵了僵,軟綿綿倒下去,皮肉飛快發青,化成粉讓風吹跑了。
雪地上只剩三攤青銅灰,里頭混著幾張焦黃的碎紙片——是人皮地圖的殘渣。
我落地時膝蓋彎了彎,卸掉勁。刀尖點地,穩住身子。遠處張遠山踉蹌著后退,右臂冒黑煙,里面的符咒肯定壞了。他抬手摸了摸裂開的面具,綠眼珠子死死盯著我,不像生氣,倒像餓狼看見肉。
“你比上一任強。”他說,“但也離‘門’更近了。”
我沒吭聲。
他知道我用不著回話。
可他還是往前走了兩步,踩在懸崖邊,碎石嘩啦啦往下掉,半天聽不見落地的聲音。
“你以為你在守什么?”他聲音壓得低,“守門人的血,從來不是鎮門的,是開門的。”
我攥緊刀柄,指節繃得發白。
他咧嘴笑,嘴角抽得別扭。“張懷禮沒跟你說?你們這一脈的血,生來就是‘開門’的容器。每代純血醒了,都是在給‘門’松扣子。”
風更兇了,吹得我袖子亂飛。袖口的銀線微微發亮,八卦紋路隱隱發燙,像在抵抗什么看不見-->>的拉扯。
我低頭看了眼左肩的傷,血還在滲,但不多。麒麟血混在里面,慢慢長肉。這愈合不是白給的,每回傷好一點,封印就松一分。我能覺出來,心口深處有東西在跳,像多了顆心臟。
張遠山好像察覺到了,忽然閉眼抽了抽鼻子,像在聞味兒。
“聽見沒?”他啞著聲,“它叫你呢。”
我沒動。
可我知道他說什么。
打從進這片林子,耳朵里就有股嗡嗡響,像鐵片刮,又像老鐘敲,在腦殼里繞圈。起初以為是打架震的,可現在……聲音越來越清楚。
而且,只有我用麒麟血的時候才響。
張遠山睜開眼,綠瞳孔縮成一條線。“它認得你。因為你本來就是它身上的一塊肉。”
我慢慢抬起黑金古刀,尖指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