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肆虐的午后,紅星村的打谷場曬滿了金黃的玉米。唐糖踩著曬得發燙的地面走過,軍綠色的帆布藥箱在腰間晃悠,藥箱帶子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跡。剛給村西頭的李大爺看完高血壓,她現在要趕去王家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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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孩子們該做第三次健康復查了。
“糖丫頭,等會兒再走!”
王老五扛著扁擔從場院那頭跑過來,藍布褂子敞開著,露出黝黑結實的胸膛,“戰霆讓我給你捎的綠豆湯,剛從井里湃過,涼絲絲的解渴。”
唐糖接過軍用水壺,擰開蓋子就灌了兩口。清甜的綠豆湯滑過喉嚨,帶著井水特有的甘冽,瞬間驅散了大半暑氣。她抹了抹嘴角的湯汁笑:“王大爺,您這消息比電報還快,我剛從李大爺家出來呢。”
“那是,你家戰霆現在是咱們村的‘消息樹’。”
王老五用扁擔撓了撓癢,“早上天不亮就騎著他那輛‘小木蘭’去縣城進貨,臨出門還叮囑我盯著你喝綠豆湯。我說他啊,把你當瓷娃娃疼呢。”
唐糖的臉頰微微發燙,低頭看著水壺上印著的五角星,想起陸戰霆臨走時的樣子。他把水壺塞進她藥箱側袋時,指尖有意無意蹭過她的掌心,低聲說:“路上騎慢點,別像上次那樣摔破膝蓋。”
“知道啦,陸管家。”
她當時還笑著打趣,此刻卻忍不住摩挲著水壺冰涼的金屬外殼。自從陸戰霆買了那輛紅色的木蘭摩托車,他就成了村里的
“移動快遞站”,誰家有急事要進城,他總會順路幫忙捎東西,而她的藥箱里,永遠少不了他準備的各種
“寶貝”——
雨天的塑料布、晴天的草帽、餓了的粗糧餅。
騎著自行車拐過山坳,王家溝的土坯房漸漸映入眼簾。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正跳皮筋,看到唐糖的自行車就像一群小麻雀似的圍上來。
“唐醫生來啦!”
梳著雙丫髻的小花舉著個野山楂跑過來,紅撲撲的臉蛋沾著泥土,“我娘說這是山里新摘的,可甜了。”
唐糖彎腰接過野山楂,指尖觸到小姑娘粗糙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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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手比同齡孩子要厚實許多,是幫家里喂羊、拾柴磨出來的。三個月前第一次來王家溝時,這些孩子還怯生生地躲在大人身后,如今卻敢拉著她的衣角撒嬌了。
“都排好隊,阿姨給你們檢查身體。”
唐糖從藥箱里拿出聽診器,金屬探頭被她揣在懷里焐熱了才敢接觸孩子的皮膚。上次來給小寶聽診時,冰涼的探頭讓孩子嚇得大哭,這次她特意記著要先焐熱。
“吸氣,呼氣,很好。”
她一邊給孩子們做檢查,一邊聽帶隊的學員匯報情況。“張姐家的大牛長高了兩厘米,鈣補得不錯。”“李嫂說家里的雞開始下蛋了,每天給小花煮一個。”“村東頭的山羊群擴大了,現在家家都能喝上羊奶……”
學員們的匯報聲里,唐糖的目光落在教室墻上的身高尺上。那是用紅漆畫的簡易刻度,每個孩子的名字后面都用鉛筆標著三次復查的身高。三個月的時間,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明顯向上延伸,像一片長勢喜人的禾苗。
“唐醫生,您看我是不是長高了?”
小花踮著腳尖比量著刻度,羊角辮隨著動作搖晃。
唐糖笑著量了量她的身高:“長了三厘米呢,再過兩年就能趕上你娘了。”
小姑娘咯咯地笑起來,露出兩顆剛換的門牙。唐糖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穿越過來的第一個冬天。那時她縮在陸戰霆家冰冷的土炕上,對著系統面板發愁怎么在這個缺醫少藥的年代活下去,而現在,她不僅活了下來,還能讓這些山里的孩子笑得如此燦爛。
復查結束時,太陽已經西斜。村支書非要留她吃晚飯,端上桌的是一碗金黃的雞蛋羹,上面撒著翠綠的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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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三個月前的王家溝,是只有過年才能見到的稀罕物。
“唐醫生,您就是我們村的福星啊。”
村支書端著粗瓷碗,眼里閃著淚光,“以前誰家孩子生病,就只能扛著,現在有您的健康計劃,孩子們一個個都壯實了。”
唐糖看著碗里滑嫩的雞蛋羹,心里暖暖的:“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
她夾起一塊雞蛋放進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彌漫
——
這是用王家溝自己養的雞下的蛋做的,帶著泥土的芬芳。
騎著自行車往回趕時,暮色已經籠罩了山林。晚風帶著涼意,吹得路邊的玉米葉沙沙作響。唐糖哼著陸戰霆教她的軍歌,車筐里裝著王家溝鄉親們送的核桃和栗子,沉甸甸的,像裝了一筐星光。
回到紅星村時,陸戰霆的飯館正熱鬧。昏黃的燈泡下,幾張八仙桌坐滿了食客,李寡婦系著藍布圍裙在灶臺和餐桌間穿梭,陸戰霆則在柜臺后麻利地算賬,算盤打得噼啪響。
“回來啦?”
陸戰霆抬頭看到她,立刻放下算盤迎出來,接過她的自行車和藥箱,“餓壞了吧?給你留了紅燒肉,還熱著呢。”
唐糖剛坐下,李寡婦就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紅燒肉:“快吃快吃,戰霆特意囑咐我多放了冰糖,你愛吃的甜口。”
肉塊顫巍巍地躺在白瓷碗里,油光锃亮,撒著幾粒鮮紅的枸杞。唐糖夾起一塊放進嘴里,軟糯的肉質混著冰糖的香甜在舌尖化開,是陸戰霆最愛的做法
——
他總說帶點甜才能壓得住肉的膩。
“今天去王家溝怎么樣?”
陸戰霆給她倒了杯熱水,坐在旁邊看著她吃,眼神里滿是寵溺。
“都挺好的,孩子們都長個子了,也壯實了。”
唐糖咽下嘴里的肉,把今天的見聞講給他聽,“村支書還說要給咱們送面錦旗呢,我說不用,他們非要送。”
“送就收下唄,這是你應得的。”
陸戰霆給她夾了塊排骨,“對了,今天蘇大哥來信了,說下個月省電視臺要再來拍專題片,這次要拍你那個兒童健康計劃。”
唐糖愣住了:“還要拍啊?上次拍的片子不是已經播了嗎?”
“這次是要上中央臺呢。”
陸戰霆從抽屜里拿出信,“蘇大哥說這是好事,能讓更多人關注鄉村兒童健康,說不定還能爭取到更多政策支持。”
唐糖接過信,蘇志強遒勁的字跡躍然紙上。信里不僅說了拍專題片的事,還提到省醫學院打算開設鄉村醫療定向培養班,想請她去擔任兼職講師。
“去省城講課?”
唐糖有些猶豫,“我能行嗎?那些都是大學生,我怕講不好。”
“怎么不行?”
陸戰霆拿過信紙,指著其中一段,“你看蘇大哥說的,‘糖糖的實踐經驗比任何理論都寶貴’。再說你不是一直想讓更多人來鄉村行醫嗎?這就是個好機會。”
唐糖看著信里的話,心里的猶豫漸漸消散。她想起那些在培訓基地努力學習的學員,想起王家溝孩子們渴望健康的眼神,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走出去,把鄉村醫療的經驗分享給更多人。
“那……
我去試試?”
她抬頭看向陸戰霆,眼里帶著不確定。
“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