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在司法島，想起在艾尼艾斯大廳，想起那個叫弗蘭奇的男人為了救伙伴不惜自爆的決絕，想起草帽一伙為了救一個船工攻陷司法島的瘋狂……以及，更早之前，在那個廢棄的神像園，那個叫沈青的女人，看似隨意的“搗亂”，卻總在關鍵時刻……留有一線生機。那種感覺，與此刻這道冰冷到極致的“抹除”命令，形成了尖銳的對比。一種難以喻的違和感，如同細小的冰碴，悄然凝結在他心底。

另一邊，在魚人島邊緣，那艘沉寂了數百年的巨大古代戰艦——諾亞的陰影之下。一個身材異常高大肥胖、穿著囚服、滿臉橫肉、眼神暴戾的男人，正用他粗壯的手指，粗暴地敲打著諾亞那不知何種材質制成的、布滿古老苔蘚的船體。

正是黑胡子海賊團的原level6囚犯，“惡政王”巴斯特·瑟汀。

“呸！什么破船！這么大個玩意兒，擋在這里真是礙眼！”瑟汀吐了口唾沫，獨眼中閃爍著破壞的欲望，對身邊幾個同樣兇神惡煞的手下吼-->>道，“蒂奇船長說了！這破船可能跟古代兵器有關，不能留給別人！既然我們帶不走，也不能讓那些魚崽子們指望它搬家！給老子找找，有沒有脆弱點，直接把它拆了！或者……炸了它！嘿嘿嘿！”

他手下那些窮兇極惡的海賊立刻興奮地嚎叫起來，開始用武器鑿砍、用炸藥嘗試爆破諾亞的船體。巨大的諾亞在他們的破壞下發出沉悶的響聲，卻異常堅固，只在表面留下淺淺的痕跡。

千里陽光號正航行在前往魚人島必經的深海水道中。船艙內，沈青獨自盤膝坐在她柔軟的墊子上，周身靈力內斂，雙目微闔，似乎在入定。但她的神識，卻如同最精細的蛛網，早已悄然擴散開來，越過萬米深海，籠罩了整個魚人島及其周邊海域。

她“看”到了龍宮城內白星無助的淚水與尼普頓沉重的決意；“看”到了cp0如同毒蛇般潛入陰影，也“聽”到了路奇那冰冷無情的“抹除”指令；“看”到了惡政王一行人對諾亞的瘋狂破壞。

當路奇下達命令的瞬間，沈青那如同古井無波的心境，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并非因為白星或魚人島的危機——她早已通過輪回瞳窺見白星的因果線，雖有幾縷驚險的灰暗糾纏，但主脈依舊堅韌，且有強大的守護之力（很可能是路飛等人的影響）環繞，最終有驚無險。她真正在意的，是那幾條與她自身因果網絡悄然連接、此刻正產生微妙波動的線——屬于路奇、卡庫，以及另外幾名有過一面之緣的cp0成員。

“哦？”沈青在心中輕咦一聲。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在路奇說出“抹除整個魚人島”時，那幾條原本充斥著冰冷、堅硬、近乎絕對服從意味的因果線，竟然出現了極其短暫、卻真實存在的顫動！尤其是卡庫的那條線，波動最為明顯，帶著一種困惑、掙扎乃至……一絲極淡的抵觸。

而路奇的那條最粗壯、最冰冷的線，在波動之后，似乎纏繞上了一縷更深的、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迷茫與自我質疑。

是因為……我嗎？沈青的腦海中閃過幾個片段：艾爾巴夫，路奇被她“安撫”（虐待）豹形態時那一瞬間的僵硬與錯愕；紅土大陸邊緣，他跟著跳下懸崖時那不顧一切的沖動與最后那句“算是還你”；還有卡庫那總是帶著點無奈又隱含關切的“阿青小姐”……

“黑暗的正義……開始動搖了嗎？”沈青的嘴角，在無人看見的陰影中，勾起了一抹極淡、卻帶著幾分玩味和……一絲難以喻的悵惘的弧度。

“是因為我這個‘意外’，一次次闖入你們既定的軌道，讓你們看到了命令之外的……另一種可能？”

她仿佛看到了一只從小被訓練撲殺、冷酷無情的獵犬，在一次次的交鋒中，偶然嗅到了不同于血腥味的、來自森林深處的花香與自由的氣息，雖然依舊服從命令，但內心深處，那顆被冰封的心，是否已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有意思。”她低聲自語，清冷的聲音在空蕩的船艙中回蕩，“路奇，卡庫……你們這群信奉絕對秩序和冷酷效率的獵犬，難道真的有可能……被‘拐’成搖尾巴的小動物嗎？”

這個念頭讓她覺得有些荒謬，又有些……莫名的吸引力。

想象一下，那個總是板著臉、行動如獵豹般精準迅猛的路奇，如果卸下冰冷的面具，會是什么樣子？那個長鼻子、性格相對溫和開朗些的卡庫，如果能擺脫枷鎖，又會如何？

然而，這一絲剛剛升起的、近乎惡作劇般的期待，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小的漣漪，便迅速被更深的、冰冷的現實所淹沒。

沈青眼中的那抹微光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靜的、如同深淵般的虛無。

“可惜啊……”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與認命，“我……就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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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船艙，望向了那片注定要被她親手引爆的、最終的戰場。

伊姆、古代兵器、世界的反噬……她為自己選擇的，是一條有去無回的死路。

所有的計劃，所有的算計，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斬斷與這個世界的聯系，為了保護那些她所在乎的人。

“這份剛剛萌芽的、或許能導向光明的‘可能性’……”沈青緩緩閉上眼睛，將那一絲因因果線波動而產生的心緒起伏，強行壓回心底最深處，用冰冷的理智重新封印。“我注定……是看不到了。”

她仿佛能看到，當最終時刻來臨，她斬斷所有契約、引爆反噬、從此消失之后，路奇和卡庫，或許會在某次執行類似任務時，再次想起她，想起那些被打亂的計劃、那些意料之外的“留情”、那些關于“黑暗”與“光明”的模糊疑問。

而那時，他們或許會試圖尋找答案，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留下疑問的人了。

“到時候……路奇，卡庫，”沈青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心中掠過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的不忍與……歉意？“發現給予你們一線光明的人，會離開……你們，會失望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隨即被她徹底摒棄。優柔寡斷，從來不是她的風格。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只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至于那些因她而搖曳的因果，那些或許能改變的未來……就只能留給這個世界本身，和她那些注定要背負起新時代的伙伴們，去書寫了。

她重新收斂心神，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感應魚人島的局勢上，確保白星和諾亞不會出現真正的危機。

至于cp0……只要他們不觸及她的底線（傷害她在乎的人），暫時，就由他們去吧。那些搖曳的因果線，或許，會成為未來某個關鍵時刻，一枚意想不到的棋子。

深海之下，光與暗的博弈仍在繼續。而一些悄然改變的東西，正如海底的暗流，無聲，卻蘊含著足以改變地貌的力量。只是，那個最初攪動暗流的人，已決心獨自沉入那最深的海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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