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熱浪在夜幕降臨后稍稍收斂，廢品終點站上空難得地綴上了幾顆稀疏的星子。

樹林里蒸騰了一天的潮熱氣漸漸沉淀，化作清涼的露水掛在葉尖。

沈青的樹屋敞開著窗戶，晚風攜著草木微腥和遠處垃圾山若有若無的酸腐氣吹入，攪動一室藥草清苦。

艾斯、薩博和路飛并排坐在樹屋延伸出的小平臺上，腿懸在半空晃蕩著。

路飛橡膠般的身體幾乎要癱成一張餅，滿足地拍著圓滾滾的肚子，打著帶著藍莓醬甜香的飽嗝——那是用下午他們一起熬的醬抹在烤餅上的成果。

薩博靠著欄桿，仰頭看著模糊的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艾斯則抱臂坐在最外側，看似警惕地望著黑黢黢的林子，但緊繃的肩線比往日松弛不少。

沈青坐在他們身后的門檻上，背靠著門框，膝上攤著一本破舊的、關于東海鳥類圖譜的冊子（是從風車村某戶人家借來的），指尖無意識地捻著書頁邊緣。

她的目光并未落在書上，而是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落在前面三個男孩的背影上。

（吃飽了就犯困，跟秘境里那些曬飽了太陽的小靈獸一個樣。）她心里嘀咕著，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這種寧靜的、無需刻意維持某種形象的時刻，讓她感到一種久違的松弛。

自從發現世界意識的壓制后，她反而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輕松感——既然最大的底牌（神識）受限，許多法術不便施展，那不如更坦然地用這被壓制后的“真實”狀態去面對一切。

路飛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指著遠處垃圾山輪廓間一閃一閃的微弱光點：“看！是螢火蟲！”

薩博順著望去：“那個……好像是腐爛物發出的磷火。”

“磷火是什么？能吃嗎？”路飛伸長脖子。

艾斯嗤笑一聲：“笨蛋，那是鬼火！”

“鬼火？！”路飛瞬間毛發倒豎，嗖地一下縮到薩博身后，又忍不住好奇地探頭探腦。

沈青看著他們，忽然想起在修仙那段歲月里，自己偶爾也會用靈力凝聚光點，幻化成各種形狀自娛自樂，突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她悄悄將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水靈之氣混合著一點點木靈精華，在掌心凝聚。隨即，她看似隨意地抬手，指向另一片更近的灌木叢，輕聲道：“看那邊。”

數萬只比尋常螢火蟲更亮、閃爍著柔和青綠色光暈的“光點”，如同被夜風從沉睡中喚醒的精靈，從低矮的灌木叢中悠悠升起。它們的光不似磷火那般詭譎飄忽，軌跡靈動而富有生機，像是一場無聲而華麗的默劇，在沉沉的夜色中翩然起舞。

這不過是沈青信手拈來的最粗淺靈光術，幾乎不耗靈力，更引不起此方天地任何規則的波動，但在此刻，用于驅散恐懼、點亮童心，卻是再合適不過。

“哇——！”路飛第一個叫出聲來，橡膠脖子伸得老長，眼睛瞪得比天上的星星還亮，一眨不眨地追隨著那些飛舞的光點，

“好厲害！好漂亮！阿青姐姐，這些是什么呀？是會發光的糖果嗎？”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仿佛那光芒有著甜美的滋味。

薩博臉上也褪去了慣有的早熟與穩重，藍寶石般的眼睛里充滿了純粹的驚奇與贊嘆。

他微微張著嘴，視線緊緊跟隨著那片流動的青綠色光河，喃喃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光……好像把夏天的池塘和森林里的夢都裝進去了，真美啊……”

就連一向表現得最為倔強和早熟的艾斯，也完全被這超乎想象的美麗景象抓住了心神。

他忘記了剛才對黑暗的警惕，忘記了身為“大哥”的包袱，下意識地轉過了身，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著漫天流螢，緊繃的嘴角不知不覺松開了，甚至微微上揚，流露出一個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毫無防備的驚嘆表情。

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那專注而癡迷的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沈青垂下眼睫，巧妙地將眼底一閃而過的、類似惡作劇得逞般的小小得意掩藏起來，語氣依舊維持著平時的淡然：

“可能是……這片森林里特有的某種螢火蟲吧，聽說它們喜歡靠近有特殊草藥的地方生長。”她隨口編了個聽起來合理的理由，心下卻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帶著點輕松的雀躍。

（看來，無論哪個世界的小孩子，對這種亮晶晶、會飛的小東西都沒什么抵抗力嘛。比冷冰冰的鬼火好看多了。）

如夢似幻的光點們在空中盤旋、交織，舞動了好一會兒，才如同謝幕的演員般，漸漸黯淡、消散，重新融于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