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那盞巨大的八角宮燈似乎也感應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它投下的、原本溫暖柔和的昏黃光線。
此刻仿佛被空氣中無形的壓力所凝固,變得沉重而粘滯,將圍坐在紫檀木沙發周圍的四個人的身影。
都拉得有些扭曲變形,投射在背后那面掛著巨幅水墨山水畫的墻壁上,如同上演著一場無聲的皮影戲劇。
那清雅寧神的奇楠沉香依舊在角落里那只精致的狻猊獸首銅香爐中默默燃燒,散發著一縷縷筆直的、如同具有生命般的青煙。
但這平日里能安撫焦躁心緒的香氣,此刻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魔力,根本無法穿透那層越來越厚、由震驚、疑慮、恐慌與決絕交織而成的無形壁壘。
徐一蔓清晰地感覺到,母親姜薇薇抓著她的手,不僅沒有松開,反而收得更緊了,指甲甚至無意識地深深掐入了她手背柔嫩的肌膚里。
帶來一陣清晰的刺痛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仿佛是在用這種近乎粗暴的方式,試圖將她從某個危險的、不切實際的幻夢中拽回現實。
這疼痛,反而讓徐一蔓有些紛亂的思緒,瞬間變得異常清晰和堅定。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沉香的微甜和家中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仿佛潛水員在潛入未知的、黑暗的深海前,所做的最后一次、也是最深的一次氧氣儲備。
她抬起眼,目光與身旁的蘇景明短暫交匯。他依舊端坐在那張黃花梨木圈椅上,背脊挺直。
雙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姿態從容得仿佛眼前并非一場可能引爆家庭核彈的情感攤牌,而只是一次尋常的、或許略帶棘手的商業談判。
然而,就是他這份異乎尋常的平靜,如同風暴眼中那片詭異的寧靜,奇異地給了徐一蔓一種近乎盲目的支撐力量,讓她覺得自己并非在孤軍奮戰。
“爸,媽。”徐一蔓開口了,她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素的清晰與冷靜,但若是極其敏銳的耳朵。
還是能捕捉到那隱藏在尾音深處的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琴弦微顫般的哽咽與緊張。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它聽起來,可能會非常……非常令人難以置信,甚至……可以說是荒誕離奇,完全顛覆我們過往所有的認知和常識。”
她說到這里,刻意停頓了一下,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演講者,在拋出最核心的觀點前,給予聽眾必要的心理緩沖時間。
她的目光掃過父親那張不動聲色、卻仿佛能吸納所有情緒的臉,又掠過母親那寫滿了“你到底要說什么”的焦急與惶恐的眼神。
然后才繼續,用一種盡可能平緩、卻字字清晰的語調,將那枚足以在她父母平靜了數十年的心湖中,投下核彈的巨石,緩緩推出:
“我們這次在黔西北,不僅僅是考察項目……我們,遇到了一位……非常、非常特殊的人。一位女子。”
她斟酌著用詞,試圖在“驚世駭俗”與“易于理解”之間,找到一個脆弱的平衡點。
“她自稱……來自一個名為‘飄渺宮’的地方,那個地方,位于……天山。”
“飄渺宮?天山?”姜薇薇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地名,她的眉頭緊緊蹙起。
形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紋,臉上寫滿了巨大的困惑與一種本能升起的不解和排斥,“那是什么地方?是你們新發現的、還沒對外公布的頂級旅游資源?還是……
還是什么新興的、打著文化幌子的……宗教團體或者心靈修養機構?”她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安,目光如同受驚的鳥兒。
在面色沉靜的女兒和那個始終讓人看不透的蘇景明之間,惶惑地來回跳躍掃視,試圖從他們的表情中,找到一絲能夠讓她心安的、符合常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