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輪燃燒了一整日的火球,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戀戀不舍地將其最后一道熔金般的邊緣。
徹底沉入遠方層巒疊嶂的墨色山脊之下,仿佛一個疲憊的巨人緩緩闔上眼瞼,天地間頓時被一種溫柔而朦朧的暮色所籠罩。
先前還被夕陽余暉涂抹得如同打翻調色盤般絢爛的天空,此刻色彩漸漸沉淀、融合,化作一片深邃而寧靜的藍灰色,只有西邊天際尚存幾縷不甘散去的、如同羞怯少女臉頰般的緋紅云霞,還在做著最后的告別。
考察了一整天的隊伍,帶著被山路磋磨得酸軟疲憊的四肢,以及被大量信息和復雜情緒充斥得有些昏沉的頭腦,終于踏著逐漸濃重的夜色。
回到了那棟如同忠誠老友般、靜靜依偎在七小河瀑布永不疲倦的轟鳴聲中的老吊腳樓下。
白日里聽起來氣勢磅礴、震耳欲聾的瀑布聲,在此刻靜謐的黃昏里,竟也仿佛被時光磨去了些許棱角,化作了一首低沉而雄渾、循環往復的永恒背景樂章,不知疲倦地吟唱著,奇妙地撫慰著每一位歸來游子那紛亂的心緒。
“行了,蘇總,莎瑪小姐,還有各位阿公,我們就不多留,擱這兒打擾你們歇腳了!”
江珊珊站在吊腳樓前那塊被歲月和腳步磨得光滑溫潤的青石板空地上,雙手叉著腰,盡管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奔波一整天后積累的倦色,眼瞼下方甚至浮現出淡淡的青影。
但她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此刻卻依舊跳動著不肯熄滅的、如同星火般明亮而專注的光芒。
“局里辦公室那頭,還壓著一大攤子文書工作和后續協調的事兒,等著我回去拍板呢!我得趁著這會兒腦子還清醒。
對今天咱們在現場敲定的這幾個大方向、還有那些棘手的老大難問題,記憶還熱乎著,趕緊梳理出來,形成個初步紀要。
小陳他們幾個,家都安在畢節市區,這黑燈瞎火的,也不好讓他們耽擱太晚,雖然如今高速路修得又平又直,開車嗖嗖的,頂多也就個把小時的車程,但安全第一,早點回去總是好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特意將身體轉向站在一旁的蘇景明,沖他快速地、帶著幾分只有多年老友才能心領神會的戲謔與提醒眨了眨她那略顯疲憊卻依舊靈動的眼睛。
語氣里摻入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景明啊,不是我說,咱們今天這效率,簡直可以載入史冊了!這哪是‘現場辦公會’啊,簡直是個高效決策中心!
連未來可能的‘大股東’人選,都差點在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山洞里給一錘定音了!你這做‘地主’的。
后續的‘接待’和‘溝通’工作,可得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務必、務必、務必得招待好咱們這位身份特殊的‘財神爺’,兼……嗯,非常重要的朋友!”
她刻意在“非常重要的朋友”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拉長了尾音,臉上綻開一個混合著疲憊、欣慰和看好戲意味的、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