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是他。"蘇建國臉上露出了笑容,"就在上個月,他弟弟帶著媳婦來上海看毛病,不是什么大問題。他特意讓楊老三捎話來,還提了一大包當地的野山菌和臘肉來看我。
聊起來,他說他們家現在就在景區旁邊開了個‘苗家樂’民宿,生意好得很,一年下來,純利潤能有二十多萬呢!
兄弟、妹妹們都不用再跑出去打工了,就在家里幫忙,一家人其樂融融。他電話里高興得不得了,還一直念叨你,問你什么時候能再回去看看,說大家伙都想你了。"
蘇景明沉默了片刻,胸腔里仿佛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
楊老黑一家具體而微小的幸福變化,比任何冰冷華麗的商業數據,都更讓他感受到肩頭責任的重量,也讓他更加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守護的是什么。
這些鮮活的人和他們真切的生活,才是他所有商業決策最終的意義所在。
"爸。"他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看著父親,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尋求肯定般的探詢,"您覺得……我現在再回去做這些,從頭開始,還來得及嗎?會不會太晚了?"
"有什么來不及的?"蘇建國聞,爽朗地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像盛開的菊花。
"你還年輕著呢,正是一個人創造力的黃金時期。只要方向是對的,心態是正的,什么時候開始都不算晚。
你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去做那些你認為對的事、有價值的事。重要的是,每一步都要想清楚,你為什么要做,以及,你打算怎么做。謀定而后動,這是古訓。"
他說著,站起身,將喝完的牛奶杯放在書桌上,慈愛地拍了拍兒子結實寬厚的肩膀:"好了,別熬太晚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早點休息,養足精神。
明天早上,你媽可是發了話,要給你露一手,做你最愛吃的、一咬滿口湯的南翔小籠包呢!她說你外面肯定吃不到這么地道的。"
父親離開后,書房里重新恢復了寂靜。蘇景明重新坐回書桌前,卻沒有立刻繼續看那些令人沮喪的數據。
他關掉了江珊珊發來的文件,打開了一個全新的、空白的文檔。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動著思考的火花。
他開始敲擊鍵盤,不再是被動地回應問題,而是主動地構思一個全新的、更為宏大的計劃框架。
這個計劃,不僅僅是為了挽救兩個瀕臨崩潰的景區,而是要以此為核心和切入點,打造一個深度融合、相互促進的完整產業鏈生態——
從最前端的旅游開發、運營管理,延伸到當地的特色農產品品牌化、標準化生產和銷售。
再利用金融工具,設立產業扶持基金,為當地中小企業和創業者提供資金支持;甚至可以挖掘當地獨特的民族文化資源,發展文化創意和體驗經濟……
清脆而有節奏的鍵盤敲擊聲,在萬籟俱寂的深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像是一顆頑強的心臟在搏動。窗外的上海已然沉睡,只有遠處高架上偶爾掠過的車燈,像流星般劃破沉寂的夜空。
在這個充滿了父兄智慧氣息、見證過無數重要決策的熟悉書房里,蘇景明感覺自己仿佛穿越了時光。
又回到了那個充滿熱血、敢想敢干、心懷天下的少年時代,那些幾乎要被迪拜的奢華和資本游戲磨平的棱角與熾熱夢想,正在一點點復蘇,重新變得清晰而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