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5章病床前的證詞
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特護病房里,小王頭上纏著繃帶,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見到買家峻進來,他掙扎著想坐起來。
“躺著別動。”買家峻按住他的肩膀,“感覺怎么樣?”
“頭還有點暈,醫生說輕微腦震蕩,休息幾天就好。”小王的聲音有些虛弱,“市長,對不起,我沒保護好您......”
“別這么說,你做得很好。”買家峻在床邊坐下,“醫生說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車子撞上電線桿前,你打了方向,用駕駛座那邊去撞。”
小王低下頭:“這是我的職責。”
買家峻沉默片刻,問:“你還記得車禍前的細節嗎?那兩輛黑車,有沒有什么特征?”
小王閉上眼睛,努力回憶:“第一輛是黑色豐田霸道,車牌......我記得尾號好像是‘888’,但不確定。第二輛是黑色大眾帕薩特,車牌沒看清。他們跟得很緊,我試著加速甩開,但霸道性能太好,甩不掉。”
“開車的人呢?有沒有看到長相?”
“都戴著口罩和帽子。但......”小王睜開眼睛,“領頭那個從霸道上下來的,雖然戴著口罩,但我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在哪兒見過?”買家峻追問。
“想不起來。”小王痛苦地搖頭,“腦子還有點亂。但肯定見過,應該是最近......對,最近!”
他突然激動起來:“我想起來了!上周三,我送您去開發區調研,在工地門口見過這個人!他當時沒戴口罩,站在解迎賓身邊,兩人在說話!”
買家峻心中一凜:“你確定?”
“確定!”小王肯定地說,“那人右臉上有道疤,從眼角到下巴,很顯眼。今晚他雖然戴著口罩,但口罩沒完全遮住疤痕下端。而且走路姿勢一樣,有點跛,左腿不太利索。”
刀疤臉,腿跛——這是很明顯的特征。
買家峻立刻給趙東升打電話,把新線索告訴他。趙東升在電話那頭沉吟:“刀疤臉,腿跛......我大概知道是誰了。外號‘刀疤李’,真名李三強,是楊樹鵬手下的打手頭子,專門負責拆遷和‘處理麻煩’。三年前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了兩年,去年剛放出來。”
“能抓到他嗎?”
“難。”趙東升嘆氣,“這個人反偵察意識很強,居無定所。而且就算抓到了,他也不會供出楊樹鵬——道上的人都知道,出賣老大的下場比坐牢慘十倍。”
掛斷電話,買家峻臉色凝重。線索越來越清晰,但阻力也越來越大。楊樹鵬、解迎賓、解寶華......這些人編織的網絡,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密。
“市長,”小王忽然壓低聲音,“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
“是關于韋秘書的。”小王猶豫了一下,“車禍前一天,我看到韋秘書在停車場跟解迎賓的司機說話。兩人聊了挺久,后來韋秘書還收了個信封。”
買家峻的心沉了下去。韋伯仁是市委一秘,掌握著他的行程安排。如果韋伯仁被收買,那他的行蹤泄露就不奇怪了。
“你看清楚了嗎?確定是韋伯仁?”
“確定。我當時在車里等您,距離不遠,看得清清楚楚。”小王說,“那個信封挺厚的,解迎賓的司機遞過去時還說‘一點心意,請韋秘書多關照’。”
買家峻深吸一口氣:“這件事,你還跟誰說過?”
“誰都沒說。我知道事關重大,不敢亂講。”
“先保密,對誰都不要說。”買家峻站起身,“你好好養傷,我會安排人保護你的安全。這幾天除了醫生護士,不要見任何人。”
離開病房時,買家峻在走廊遇到了醫院院長。院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專家,見到他連忙迎上來:“買市長,您怎么來了?聽說您也受傷了,要不要檢查一下?”
“我沒事。”買家峻擺擺手,“王師傅的情況怎么樣?”
“腦震蕩,需要靜養。另外......”院長壓低聲音,“我們發現他血液里有藥物殘留,是一種強效鎮靜劑。劑量不大,但足以讓人反應遲鈍。”
買家峻眼神一冷:“什么時候下的藥?”
“應該是車禍前幾小時。根據代謝速度推算,可能是中午到下午這段時間。”
中午到下午——那時小王在市zhengfu食堂吃飯,之后一直待在司機班待命。能接觸到他的,只有司機班的同事,或者......能進出司機班的人。
“院長,這件事也請保密。”買家峻說,“血液樣本保存好,可能需要作為證據。”
“明白。”
走出醫院時,雨已經停了。凌晨的街道空曠寂靜,路燈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黃的光暈。買家峻沒有讓趙東升派車送,而是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他需要冷靜,需要把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
第一,他的行程被泄露。泄密者很可能是韋伯仁,動機是收受解迎賓的賄賂。
第二,小王被下藥。能在市zhengfu內部給司機下藥,說明對方在機關里有內應,而且手段隱蔽。
第三,襲擊者與解迎賓有關聯。刀疤李出現在解迎賓身邊,又參與了襲擊,證明楊樹鵬和解迎賓是合作關系。
第四,解寶華在這個網絡里扮演什么角色?是單純的同姓巧合,還是更深層的聯系?
第五,云頂閣酒店在其中起什么作用?是交易場所?xiqian渠道?還是......
走到市zhengfu宿舍樓下時,買家峻看見一個人影站在路燈下抽煙。那人見到他,扔掉煙頭走過來。
是常軍仁。
“買市長,這么晚才回來?”組織部長臉上帶著慣有的溫和笑容,但眼里沒有笑意。
“常部長不也沒休息?”買家峻不動聲色。
“睡不著,出來走走。”常軍仁走近幾步,壓低聲音,“聽說您晚上出車禍了?嚴重嗎?”
消息傳得真快。買家峻淡淡地說:“小事故,不礙事。”
“那就好。”常軍仁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買市長,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
“滬杭新城的情況,比您看到的要復雜。”常軍仁看著他的眼睛,“有些人,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可能就......”
“就可能車毀人亡?”買家峻接過話頭。
常軍仁苦笑:“您明白就好。我不是勸您放棄原則,只是建議......策略上可以更靈活一些。比如安置房項目,完全可以邊復工邊審查,既安撫群眾,也不耽誤工程進度。”
“如果審查發現問題呢?”買家峻反問,“是繼續施工,等樓塌了再說?還是拆了重建,浪費更多納稅人的錢?”
“問題可以整改嘛。”常軍仁說,“讓企業自己整改,我們監督。這樣既解決問題,又不傷和氣。”
又是這套說辭。和解寶華的說辭如出一轍。
買家峻忽然意識到,常軍仁今晚來找他,可能不是個人行為,而是代表了某種“共識”——在市委市zhengfu內部,有一批人希望他就此罷手,至少是“靈活處理”。
“常部長,”他緩緩說道,“我記得組織部的職責之一是管理干部。如果干部有問題,組織部應該是最先察覺的。您說呢?”
常軍仁的臉色微變:“買市長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隨便聊聊。”買家峻笑了笑,“時間不早了,常部長也早點休息吧。”
他轉身走進宿舍樓,留下常軍仁站在路燈下,臉色陰晴不定。
2
第二天一早,買家峻準時出現在市委常委會上。
會議室里氣氛微妙。解寶華坐在市委書記旁邊,正低聲說著什么。常軍仁低頭看文件,但余光不時瞟向買家峻。韋伯仁作為會議記錄人員坐在角落,神色如常,仿佛昨晚什么也沒發生。
“人都到齊了,開始吧。”市委書記周正明是個六十歲的老干部,即將退居二線,平時不太管事,但威信還在。
議程一項項進行。輪到安置房項目時,解寶華搶先開口:“關于新城安置房項目停工的問題,我和相關部門溝通了一下。開發企業承諾立即整改,并墊資復工。我認為,為了盡快解決群眾住房問題,可以同意企業先復工,整改同步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