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響徹在意識層面的、充滿了貪婪和暴戾的無聲咆哮,以瑞恩為中心,向后擴散!
那團扭曲的“陰影”猛地一滯,仿佛遇到了天敵。它那非實體的形態劇烈翻滾起來,散發出強烈的、混亂的恐懼和憤怒情緒。
緊接著,在里克和小蟲驚駭的目光中,他們看到從“星螢”號的陰影里——不僅僅是瑞恩個人的影子,而是整艘飛船在星光下投出的陰影——滲出了更加濃稠、更加活化的黑暗。這黑暗如同有生命的觸須,又像一張瞬間張開的巨口,以遠超物理速度的方式,跨越了空間的距離,猛地裹住了那團追擊而來的“陰影”!
沒有聲音,沒有光爆。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又愈合的詭異感覺。那團“陰影”甚至連掙扎都顯得徒勞,就像水滴融入大海,瞬間被那更加深邃的黑暗吞噬、分解、吸收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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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吞噬完成后,那活化的黑暗迅速縮回“星螢”號的陰影中,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艙內的燈光恢復正常,溫度回升,但那刻骨銘心的冰冷和恐懼感,卻久久縈繞在里克和小蟲心頭。
瑞恩悶哼一聲,臉色蒼白了幾分,左臂的紋路灼熱得發燙,傳遞來一種混雜著滿足和更多渴望的復雜信息流。這次吞噬的“陰影”顯然比“卡戎之門”下層那個更“強壯”,帶來的沖擊也更大。
“陰影能量信號……已消失。”守墓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延遲,似乎也在處理這超出常規認知的事件。
瑞恩沒有時間休息,他甚至沒有回頭去看里克和小蟲的表情。“虔信之錘”雖然被暫時阻擋,但隨時可能追上來。他強忍著體內能量的翻騰和“影”更加躁動的低語,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導航上。
“躍遷點到了!準備進入超空間跳躍!”
“星螢”號猛地沖出了小行星帶,前方是一片相對空曠的星域。飛船前方的空間開始扭曲,形成一個發出微弱光芒的漩渦入口。
“引擎最大功率!啟動躍遷引擎!”
嗡——
強大的加速度將三人緊緊壓在座位上。“星螢”號義無反顧地扎進了那片光芒之中,下一刻,整艘飛船被拉長成一道無限長的線條,消失在了常規宇宙。
劇烈的空間變換感襲來,仿佛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被撕裂又重組。幾秒鐘后,一切歸于平靜。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一片光怪陸離、色彩扭曲的超空間通道。
他們暫時安全了。
瑞恩松開操縱桿,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到一陣虛脫般的疲憊。但他不敢完全放松,體內的“影”在吞噬了第二個“陰影”后,變得更加活躍,那些混亂的低語和空間碎片更加清晰,仿佛在試圖構建某種扭曲的圖景。
他轉過頭,看到里克正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自己,那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未散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陌生的、帶著深深疑慮的審視。而小蟲,則蜷縮在座位上,大眼睛望著瑞恩,恐懼依舊存在,但深處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喻的、仿佛找到同類的依賴感?
瑞恩知道,有些解釋無法避免,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需要先處理體內這個更大的麻煩。
“我們……暫時安全了。”瑞恩的聲音有些沙啞,“里克,檢查飛船損傷情況。小蟲,你去休息艙好好睡一覺。”
他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自己的船長室。
“我需要……獨自待一會兒。”
艙門在他身后合上,將外界的疑慮和擔憂,連同他自己體內那日益增長的黑暗,一同封鎖在了狹小的空間里。
超空間航行的時間感是錯亂的。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時,也可能是一天。瑞恩一直待在船長室里,沒有出來。里克初步檢查了飛船,損傷不算太嚴重,但需要停靠空間站進行徹底維修。他試圖從守墓人那里打聽點什么,但人工智能的口風和它的船長一樣緊。
小蟲大部分時間都在休息艙發呆,或者小心翼翼地探索著生活艙里他被允許觸碰的東西。他對飛船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不安。這里的“干凈”和“有序”,與他熟悉的黑暗、骯臟、危機四伏的環境截然不同,讓他無所適從。
有一次,他路過船長室緊閉的門口時,似乎聽到里面傳來一種極輕微的、仿佛無數細碎物品摩擦、又像是低語的聲音,讓他不寒而栗,立刻快步走開。
航行日志的自動時間戳跳動著。終于,在經歷了漫長而壓抑的幾十個小時后,守墓人的聲音在船艙內響起:
“警告,即將脫離超空間。請所有人員做好緩沖準備。目的地:邊緣星系lk-9區,坐標點‘遺忘墳場’,預計十秒后抵達。”
“遺忘墳場……”里克咀嚼著這個不祥的名字,握緊了旁邊的扶手。小蟲也趕緊跑回座位,系好安全帶。
十、九、八……
倒計時聲中,瑞恩從船長室里走了出來。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恢復了慣有的冷靜和銳利,只是眼底深處,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和……某種沉淀下來的陰影。
……三、二、一!
劇烈的震動再次傳來,窗外扭曲的光流急速褪去,熟悉的星空景象重新出現。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三人都愣住了。
這里并非他們預想中的、擁有空間站或行星的繁忙星域。眼前,是一片無比空曠、死寂的虛空。遠處,只有幾顆黯淡的、垂死的恒星,發出微弱的光芒。而更近的地方,漂浮著一些巨大的、扭曲的、如同史前巨獸殘骸般的陰影——
那是飛船的殘骸。大大小小,各種型號,從古老得如同博物館展品的第一代躍遷船,到相對較新、但已被撕裂得不成樣子的貨運艦和護衛艦。它們靜靜地懸浮在虛空中,船體上布滿了撞擊的凹痕、能量武器燒灼的焦黑,以及……歲月侵蝕的痕跡。有些殘骸甚至彼此碰撞、鑲嵌在一起,形成怪誕而恐怖的雕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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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就是“遺忘墳場”,一個被主流航路拋棄的、飛船的墓地。
“星螢”號如同一個不速之客,悄無聲息地滑入這片死亡的寂靜之中。
“守墓人,掃描區域,尋找可用的停泊點或隱藏處。檢測任何能量信號或生命跡象。”瑞恩下令,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這片巨大的廢墟帶。在這里,任何一點異常都可能是致命的。
“掃描中……發現大量金屬殘骸,輻射水平正常,背景噪音極低。檢測到多個微弱能量源,疑似殘骸中尚未完全失效的備用電源或黑匣子信號。未發現活躍的引擎或武器系統能量特征。未檢測到生命跡象。”
聽起來似乎很安全。但瑞恩心中的警惕并未減少。他知道,齒輪教團絕不會輕易放棄,他們很可能已經推算出了幾個最可能的躍遷落點。而更讓他不安的是,那種被“陰影”盯上的感覺,雖然微弱,但自從進入這片墳場后,似乎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像是融入了這片死亡空間的背景輻射中,若隱若現。
“找到那個最大的殘骸,”瑞恩指著戰術屏幕上標注出的一個巨大陰影,那似乎是一艘多年前墜毀在這里的大型殖民艦的殘骸,“我們靠過去,利用它的結構隱藏起來。里克,準備進行外部檢修,我們需要盡快修復損傷。”
“明白,船長。”里克應道,開始準備太空服和維修工具。
小蟲扒在觀測窗前,睜大眼睛看著外面那些奇形怪狀的飛船墳墓,小臉上充滿了驚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這些冰冷的鋼鐵巨獸,它們的死亡,似乎與他記憶中“卡戎之門”下層那些消失的人們,有著某種模糊的相似性。
“星螢”號調整方向,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駛向那片由死亡和寂靜統治的領域。在這片被遺忘的墳場中,暫時的安全或許只是假象。齒輪教團的追兵、神秘的“陰影”、瑞恩體內躁動的“影”,以及他們從“卡戎之門”帶出來的秘密和孩子,所有的一切,都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而風暴眼,或許就在這片死亡的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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