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螢”號航行日志,補充條目。時間戳:逃離“暗流”后1標準時。
混亂是唯一的階梯。銹蝕的金屬梯在爭先恐后奔逃的腳步下發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隨時會解體。上方不斷傳來baozha的悶響和能量武器交火的尖嘯,顯然襲擊“鐵下巴”倉庫的行動規模不小,徹底攪渾了“卡戎之門”這潭污水。瑞恩和里克逆著稀疏下來的人流,憑借著記憶和一絲僥幸,終于從那個充滿危險和惡臭的沉淀池底爬了上來,重新回到了相對開闊的據點主干道區域。
但外面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警報凄厲地回蕩在巨大的空間內,紅色的警示燈旋轉著,將一切染上不祥的色彩。原本就稀疏的照明現在大多熄滅,只有應急燈提供著昏暗的光源,使得通道內的陰影更加扭曲猙獰。零星的交火聲從不同方向傳來,似乎混亂已經蔓延。一些全副武裝、標志各異的小隊急匆匆地跑過,顯然是各個勢力被驚動后派出的武裝人員。普通居民和商販早已躲藏起來,街道上只剩下危險的身影。
“這邊!”瑞恩壓低聲音,拉著里克閃進一條堆滿廢棄集裝箱的狹窄岔路。兩人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箱壁,劇烈地喘息著。0.3倍重力下,奔跑帶來的負擔感異常清晰,肺部火辣辣地疼。
里克緊緊抱著那個用巨大代價換來的屏蔽箱,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他們……他們會不會追來?”他的聲音帶著顫抖,不僅僅是源于體力消耗,更是源于直面暴力的恐懼。屠夫那冰冷的槍口和殘忍的眼神,足以成為任何守法公民的噩夢。
“暫時不會,”瑞恩強迫自己冷靜分析,耳朵警惕地捕捉著外面的動靜,“‘鐵下巴’的倉庫被搶,對屠夫來說是天大的事,他肯定優先處理那邊。但我們不能久留,必須盡快回船。”他檢查了一下個人終端,上面的地圖閃爍不定,據點內部的強干擾在混亂中似乎更嚴重了。“守墓人那邊……信號還是不穩定,但最后的確認信號表明飛船暫時安全。”
然而,最大的危險并非來自外部的追兵,而是來自內部。瑞恩能清晰地感受到,左臂內側的皮膚下,那股冰冷的、非人的力量并未因脫離直接威脅而平息,反而像被喚醒的毒蛇,依舊處于一種亢奮而饑渴的狀態。剛才面對屠夫槍口時,那股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毀滅沖動,此刻化作了細微的、持續的低語,在他的意識邊緣縈繞,誘惑著他釋放力量,去掃清一切障礙。他用指甲狠狠掐著掌心,用疼痛對抗著這種侵蝕。每一次動用“影”,都是在懸崖邊行走,尤其是在這種混亂環境下,失控的風險呈指數級增加。
“我們得繞路,”瑞恩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的躁動,“主干道不能走了,太顯眼。”他回憶著守墓人提供的地圖,指向岔路深處,“穿過這片廢棄倉儲區,應該有一條維護通道可以通往我們泊位所在的區域。雖然環境可能更復雜,但遇到巡邏隊的概率會小很多。”
里克點了點頭,他對瑞恩的判斷展現出了越來越多的信任。在這種地方,技術專家的邏輯有時不如生存本能可靠。
兩人再次動身,潛入更深的陰影之中。廢棄倉儲區如同一個巨大的鋼鐵迷宮,廢棄的集裝箱和機械設備堆積如山,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奇怪的冷凝水。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銹蝕和有機質腐敗的混合氣味,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小型嚙齒類生物在陰影中竄過。這里仿佛是據點光鮮(如果那也能算光鮮的話)表皮下的腐爛內臟。
他們小心翼翼地前進,依靠瑞恩的方向感和里克對機械結構的理解,避開那些看起來不穩定的結構和可能存在的陷阱。寂靜被無限放大,每一絲微弱的聲音——滴答的水聲、金屬熱脹冷縮的吱嘎聲——都足以讓他們的神經緊繃。
就在他們即將穿過一片尤其雜亂、由報廢的穿梭機骨架堆砌而成的區域時,瑞恩猛地停下腳步,舉起拳頭示意警戒。一種微弱的、被刻意壓抑的嗚咽聲,夾雜著粗魯的哄笑和污穢語,從前方一個半開的集裝箱后面傳來。
瑞恩對里克使了個眼色,兩人悄無聲息地靠了過去。從集裝箱的縫隙中,他們看到了令人憤怒的一幕:三個穿著破爛、身上帶著各種改造痕跡的混混,正圍著一個瘦小的身影。那是一個看起來未成年的孩子,穿著不合身的寬大衣物,臉上臟兮兮的,此刻正被一個混混粗暴地按在冰冷的箱壁上,另一個正在搶奪他懷里緊緊抱著的一個小包,第三個則在旁邊嬉笑著錄像。
“小子,把‘老瘸巴’那兒偷的好東西交出來!不然卸你一條胳膊當紀念品!”按著孩子的混混惡狠狠地威脅道。
“我沒偷!那是我換的!”孩子倔強地掙扎著,聲音帶著哭腔,但眼神里有一股不服輸的狠勁。
“換的?用你那身爛肉?哈哈哈!”搶奪的混混成功扯開了小包,里面滾落出幾塊低級能量電池和一塊壓縮營養膏。他嫌棄地啐了一口,“媽的,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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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的眉頭緊鎖。在這種法外之地,弱肉強食是常態,欺凌無處不在。理智告訴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自身難保,不應該節外生枝。但看著那個孩子絕望而倔強的眼神,某種久違的、屬于文明世界的基本道德感在刺痛著他。
里克也看到了,他低聲說:“瑞恩,我們……”他的工程師良知顯然也無法容忍這種暴行。
就在瑞恩猶豫的瞬間,情況突變。那個按著孩子的混混似乎覺得無趣,開始用臟手去扯孩子的衣服,嘴里說著不堪入耳的污穢語。孩子的掙扎變得更加激烈,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媽的……”瑞恩低聲罵了一句。他無法視而不見。
“影”的力量再次蠢蠢欲動,帶著一種對施暴者的冰冷殺意。但瑞恩強行壓制住了它。動用“影”來解決這種問題,如同用恒星炮打蚊子,后果難以預料。他需要更謹慎的方式。
他快速對里克說:“你從左邊繞過去,制造點動靜吸引注意力。我從右邊偷襲。速戰速決,別用槍,動靜太大。”
里克點了點頭,雖然緊張-->>,但還是握緊了一把大型扳手作為武器。
計劃簡單而有效。當里克故意踢翻一個空罐子,發出哐當巨響時,三個混混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瑞恩如同幽靈般從陰影中竄出,一記干凈利落的手刀劈在背對著他的那個錄像混混的頸側,對方一聲不吭地軟倒在地。接著,他毫不停頓,一個掃堂腿將按著孩子的混混放倒,在其反應過來之前,膝蓋狠狠頂住對方后腰,同時用手臂鎖住了他的喉嚨。
剩下的那個搶奪物品的混混驚愕地轉身,看到同伴瞬間被制服,嚇得魂飛魄散,丟下搶來的小包就想跑。但里克已經堵住了他的去路,雖然動作有些笨拙,但大型扳手揮舞起來也頗具威懾力。混混見狀,連忙舉起雙手,語無倫次地求饒:“別……別殺我!我們只是……只是鬧著玩的!”
瑞恩沒有理會求饒,他收緊手臂,直到身下的混混因為缺氧而停止掙扎(并未致命),然后才松開。他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掃過那個嚇傻的混混和地上昏迷的同伴。“滾。”他只說了一個字。
那個混混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拖起昏迷的同伴,飛快地消失在集裝箱迷宮的深處。
危機解除。瑞恩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體內“影”的躁動漸漸平復——它似乎對未能盡情釋放而感到些許不滿。他走到那個嚇壞了的孩子面前,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沒事了,他們走了。”
孩子驚魂未定,緊緊抓著被扯壞的衣服,警惕地看著瑞恩和里克,像一只受驚的小獸。他快速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能量電池和營養膏,塞回那個破舊的小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