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定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凝滯的緊張。每一步都必須精確計算，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可能萬劫不復。守墓人開始全力運算，模擬各種可能的情況，而里克則開始檢查武器，將每一個能量匣都充滿，并調試著飛船僅存的、勉強可用的近防系統。

“你需要表現得足夠真實。”里克對瑞恩說，眼神銳利，“恐懼，猶豫，還有一絲貪婪。一個懷揣秘密、覺得被當前合作者壓迫、想要尋找新出路的年輕人。莫里那種人，最吃這一套。”

瑞恩點點頭，努力回憶著在觀星塔圖書館里看到過的關于人性與表演的記載，雖然那些都是理論，但此刻必須付諸實踐。“我明白。我會盡量……自然地流露出對霍克的不滿，和對‘更快獲得幫助’的渴望。”

守墓人補充道：“我已經在飛船的對外通訊日志中植入了一些經過修飾的‘背景噪音’，顯示我們與霍克就維修進度和‘信息價值’發生過數次‘低烈度爭吵’。莫里如果有心監視，應該能捕捉到這些痕跡，增加可信度。”

時機選擇在“破碎酒杯”的“午夜”時段——這是根據空間站主要能源循環和大部分人員活動低谷期人為劃分的時間，相對安靜一些。維修機器人已經停工，通道里的人流也稀疏了不少。

瑞恩深吸一口氣，穿上了一件略顯寬大、不起眼的灰色防護服，將兜帽拉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他沒有攜帶顯眼的武器，只在貼身衣物里藏了一把守墓人用剩余材料緊急改造的小型能量匕首。這把匕首能量有限，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一種心理安慰。

“記住，一旦離開飛船超過五十米，我的直接支援就會受限。一切靠你和里克的臨場反應。”守墓人的聲音通過微型骨傳導耳機傳來，“生命信號監測正常，但你的腎上腺素水平在升高，調整呼吸，保持冷靜。”

“我會的。”瑞恩最后看了一眼里克，里克對他點了點頭，那眼神里的信任和決絕給了他最后一絲勇氣。

氣閘門緩緩開啟，外面通道冰冷渾濁的空氣涌入。瑞恩邁步而出，艙門在他身后關閉，發出沉重的撞擊聲，仿佛隔絕了唯一的安全港灣。

他按照預定路線，向著與c-17平臺相隔兩個區域的公共交易區走去。那里即使在“午夜”，也還有一些燈火通明的店鋪和流動攤販，是制造“偶遇”的合適地點。

通道里的光線昏暗，只有墻壁上應急燈帶發出慘淡的光芒。腳步聲在空曠的金屬結構中回蕩，顯得格外清晰。瑞恩能感覺到暗處有視線投來，如同冰冷的爬蟲掠過皮膚。他努力控制著步伐，不快不慢，顯得既有些警惕，又帶著一種目的性的匆忙，仿佛要去見什么人。

守墓人通過瑞恩防護服上隱藏的傳感器，持續掃描著周圍環境。“三點鐘方向，通風管道上方，有生命體信號隱匿……已標記。十一點鐘方向拐角，有持續光學監視器……莫里的勢力范圍確實滲透到了這里。”

瑞恩的心跳加速，但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被標記的位置，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留意著動靜。他必須讓監視者相信，他是一個落單的、有價值的、且正處于心理脆弱期的目標。

就在他即將到達交易區入口時，預料中的“意外”發生了。兩個穿著臟兮兮工裝、身上帶著機油味的大漢晃晃悠悠地從旁邊一條岔路走出來，恰好擋在了瑞恩面前。他們看起來像是剛下班的維修工，但眼神里的渾濁和惡意卻與他們的裝扮不符。

“嘿，小子，這么晚了去哪啊？”其中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壯漢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

瑞恩停下腳步，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握緊了藏在袖子里的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去交易區買點東西。”

“買東西？”另一個瘦高個嗤笑一聲，目光不懷好意地在瑞恩身上掃視，“穿得這么嚴實，怕不是去買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吧？還是說……身上帶了什么好貨，想找個新買家？”

他們的對話和姿態，明顯是事先安排好的挑釁。瑞恩心中凜然，知道魚餌已經起作用了，但咬鉤的可能是小雜魚，未必是莫里本人。

“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請讓開。”瑞恩試圖從旁邊繞過去。

絡腮胡壯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量很大：“急什么？哥兒幾個最近手頭緊，借點錢花花？”他另一只手已經向瑞恩的腰間摸去，顯然是準備搜身。

就在瑞恩準備按照計劃“掙扎”并“不小心”暴露一些信息時，一個滑膩的聲音響起了：

“哎喲，我當是誰在這兒擋道呢，原來是‘鐵渣’和‘螺絲’你們兩個廢物。怎么，霍克船長客人的主意也敢打？”

瑞恩循聲望去，只見“金手指”莫里帶著兩個看起來更精悍的手下，從交易區的陰影里踱步而出。他臉上依舊掛著那副虛偽的笑容，但眼神里卻閃爍著狐貍般的光芒。

那兩個冒充維修工的大漢看到莫里，立刻松開了瑞恩，臉上露出諂媚而又有些畏懼的表情：“莫、莫里先生……我們就是看這小子鬼鬼祟祟的，想幫您盤問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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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莫里冷冷地吐出一個字。那兩個大漢如蒙大赦，趕緊溜走了。

通道里只剩下瑞恩和莫里三人。莫里走到瑞恩面前，仔細打量著他，特別是他那張被兜帽陰影遮擋了大半的臉。

“年輕人，晚上獨自出來可不太安全。”莫里的聲音帶著一絲“關切”，“霍克船長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讓你一個人行動呢？是不是……船上待著不舒心？”

瑞恩適時地表現出一種混合著后怕、緊張和一絲委屈的情緒，他拉了拉兜帽，低聲道：“……謝謝莫里先生。我、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維修進度太慢了，霍克船長他……”他欲又止，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對霍克的不滿。

莫里的笑容更深了，他仿佛聽到了最美妙的音樂。“呵呵，霍克那老粗人，除了會開船打架，懂什么精細活？跟他合作，是委屈你了。我看你和你那位保鏢兄弟，都不是普通人。有沒有興趣……換個合作對象？我莫里別的不敢說，在c區，消息靈通，門路廣，最重要的是……我懂得尊重‘人才’和……‘秘密’。”

他最后兩個字咬得很重，意有所指。

瑞恩抬起頭，兜帽下的眼睛迎上莫里的目光，里面充滿了“掙扎”和“猶豫”：“我……我們需要盡快離開這里。霍克船長他……要價太高了，而且……”他再次停住，仿佛在顧忌什么。

“而且他還想知道得太多，對吧？”莫里接過話頭，聲音充滿了誘惑，“放心，跟我合作，我只要結果，不問來歷。你們想去哪兒？‘寂靜回廊’？我知道一條相對安全的捷徑。只要你們有……‘鑰匙’，或者足夠的信息，我保證，用比霍克快得多的速度，幫你們修好船，送你們上路。價格嘛，好商量。”

魚兒徹底上鉤了！瑞恩心中緊張與計劃順利進行的興奮交織。他需要將莫里引向下一步——一個看似能進行更深入“交易”的私下地點，同時也是預設的陷阱區域。

“這里……不方便。”瑞恩壓低聲音，左右看了看，顯得十分警惕，“霍克船長的人可能……”

“明白，明白。”莫里眼中閃過得意，他湊近一些，低聲道，“‘銷金窟’后面有個私人倉庫，絕對安全。怎么樣？現在就去聊聊？我那里還有剛從‘綠洲’核心區弄來的好酒。”

瑞恩故作思考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決心般點了點頭：“好。但只能我一個人去。我的同伴……他不太信任外人。”

“沒問題！”莫里爽快答應，他巴不得瑞恩落單。“跟我來。”

莫里帶著瑞恩，穿過交易區熙攘（即使是午夜也有一定人流）的外圍，走向一個掛著閃爍的、描繪著各種誘惑圖案招牌的建筑——“銷金窟”。這里顯然是莫里經營的主要場所之一，里面傳來震耳的音樂和喧囂。他們沒有進入正門，而是繞到建筑側面，通過一道需要身份驗證的暗門，進入了一條安靜而整潔得多的通道。

守墓人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已進入對方核心區域。信號受到一定屏蔽，但還能維持基本連接。里克已就位。按照計劃，倉庫區第三號備用出口是最佳撤離點。”

瑞恩默默記下。他注意到通道里有好幾個隱蔽的攝像頭和感應器，莫里在這里確實經營得鐵桶一般。

他們來到一扇厚重的金屬門前，莫里進行了虹膜和掌紋掃描，門無聲地滑開。里面是一個堆放著各種貨箱、但中間清理出一片區域、擺放著舒適沙發和茶幾的倉庫。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廉價的香薰味道。

“坐。”莫里示意瑞恩坐下，自己則走到一個小酒柜前，倒了兩杯琥珀色的液體。“嘗嘗這個，真正的舊時代遺物，比‘綠洲’強多了。”

瑞恩沒有動那杯酒，他只是看著莫里，直接切入“正題”：“莫里先生，你說你有安全的路徑去‘寂靜回廊’，并且能更快修好我們的船。我們需要看到誠意。”

莫里坐在對面，晃著酒杯，笑道：“年輕人就是心急。誠意當然有-->>。我可以先預付一部分資源，幫你把引擎的關鍵部件換掉，讓你們的船至少能進行短途跳躍。至于路徑……我可以給你看星圖的一部分。但在這之前，你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比如……那個吸引‘蝕蟲’、也可能指向‘光’的……特殊信號，到底是什么？”

他果然最關心這個！瑞恩按照計劃，透露了部分經過篡改的信息：“那是一種……古老的導航信標殘留。我們的飛船來自一個……很早就關注‘寂靜回廊’的文明。信標指示的區域，可能存在著一個未被完全激活的穩定空間，或許……與‘光’有關。”他半真半假地說道，將守墓人提前準備好的虛假坐標信息的關鍵參數，隱晦地提了一下。

莫里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身體不自覺地前傾：“導航信標！穩定空間！果然！我就知道你們不簡單！把具體的頻率和坐標參數給我，我立刻安排維修和路線！”

“不行。”瑞恩堅決地搖頭，“我必須先看到維修物資和部分星圖。而且，最終的參數，需要我的同伴和飛船上的設備共同解碼才能完全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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