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從凈土屏障延伸出的銀色光絲,細若游絲,在狂暴的規則亂流中飄搖不定,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撕碎。它行進得極其緩慢,每前進一微米,都需要消耗瑞恩潛意識中巨大的力量,以及凈土本已瀕臨枯竭的能量儲備。控制中心內,能量讀數的下降速度雖然比之前直接承受亂流沖擊時稍緩,但依舊令人心驚肉跳。5.2%...5.1%...5.0%...每一次百分點的跳動,都敲打在里克緊繃的神經上。
維生艙中,瑞恩的身體微微顫抖,額頭的銀色印記明滅閃爍,與那根延伸向遠方的光絲同步律動。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轉動,仿佛正經歷著一個無比緊張、專注的夢境。守墓人全力維持著信號的穩定,不敢有絲毫打擾,整個凈土內部只剩下設備低沉的運行聲和里克自己沉重的心跳。
時間的概念在這里徹底模糊。可能過去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片刻。當能量儲備跌破4.5%的警戒線時,那根纖細的銀色光絲,終于顫巍巍地觸碰到了遠處那個建筑殘骸的邊緣。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種微妙的、規則層面的“咔噠”聲,仿佛一把鑰匙終于插入了鎖孔。
嗡——!
一股穩定、厚重、帶著古老滄桑氣息的規則波動,順著那根光絲反向傳導回來,瞬間流遍了整個凈土!原本劇烈顛簸、吱嘎作響的控制中心,猛地穩定了下來!窗外那些瘋狂扭曲、撞擊屏障的能量亂流,仿佛遇到了一堵無形的堤壩,雖然依舊在周圍咆哮翻滾,但對凈土的直接沖擊力驟然減弱了八成以上!
屏障強度的讀數停止了下降,甚至開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一點點回升!
“規則錨定成功!”守墓人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震顫,“凈土已與目標殘骸建立穩定連接!外部規則亂流影響已大幅降低!能量消耗速度降至安全水平!”
里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一直緊繃的肩膀幾乎要垮塌下來。他走到觀測窗前,看向那個建筑殘骸。此刻,在凈土的“感知”中,那個殘骸不再只是一個遙遠的陰影,而仿佛變成了一個堅實的基座,凈土就像依附在其上的一個房間,雖然依舊身處風暴眼,卻獲得了一份難得的安寧。
瑞恩額頭的印記光芒漸漸穩定下來,不再閃爍,而是散發出一種溫和的輝光。他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陷入了更深沉、更自然的睡眠狀態,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這次成功的錨定,似乎不僅穩定了凈土,也讓他透支的力量得到了些許緩和。
“他怎么樣?”里克關切地問。
“意識活動趨于平穩,消耗大幅減少。他正在……休息。”守墓人回應,“凈土的規則結構也因錨定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固。我們現在安全了,至少暫時是。”
暫時安全。這四個字在此刻顯得如此珍貴。里克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疲憊如潮水般涌來。連續的高強度精神壓力和生死一線的逃亡,幾乎耗盡了他的體力。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
“能探測那個殘骸內部的情況嗎?”里克問道。既然已經錨定,或許能獲得更多信息。
“正在嘗試……錨定連接提供了更清晰的感知通道。”守墓人調動資源進行探測,“殘骸內部空間比外部觀測更大……規則結構非常奇特,似乎有多重空間折疊的痕跡……檢測到大量戰斗遺留的規則傷痕……年代極其久遠。”
光幕上開始出現一些模糊的、經過增強處理的內部影像片段:斷裂的、由某種發光晶體構成的廊柱;布滿焦黑和裂痕、刻滿未知符文的地板;一些散落的、已經失去能量的器械殘骸,風格古老而精密。
“未檢測到任何生命跡象或活躍的能量源。但是……”守墓人的語氣帶上了一絲疑惑,“在殘骸的最深處,檢測到一個封閉的區間。其規則屏蔽非常強大,無法穿透。那個穩定的規則波動信號,源頭似乎就在那里。”
一個被嚴密保護的密室?里面會有什么?古老的遺物?沉睡的存在?還是……與“白塔”、“源點”相關的線索?
里克的心跳微微加速。這個殘骸顯然非同一般,它可能蘊藏著關于這個世界真相的碎片,也可能藏著能幫助瑞恩、甚至幫助凈土生存下去的關鍵。
“我們能進去嗎?”里克問道。通過規則錨定,理論上凈土和殘骸之間應該存在一條相對穩定的“通道”。
“理論上可行。規則錨定形成了一條受保護的‘路徑’。”守墓人分析著,“但路徑之外的區域,規則亂流依然極度危險。而且,那個封閉區間的情況未知,可能存在防御機制或其他風險。”
里克看著窗外那片因為錨定而顯得“平靜”了許多的規則亂流,又看了看在沉睡中眉頭微蹙的瑞恩。留在這里,固然暫時安全,但只是坐吃山空。凈土的能源需要補充,瑞恩的狀況需要搞清楚,這個絕望世界的真相需要被揭露。這個近在咫尺的遺跡,是他們目前唯一能主動探索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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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一下,我進去看看。”里克做出了決定。他需要情報,需要資源,需要任何可能打破眼下僵局的東西。讓守墓人和虛弱的瑞恩留在相對安全的凈土,是最佳選擇。
“風險很高,引導者。”守墓人警告。
“留在這里的風險同樣不低。”里克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給激光buqiang充能,檢查戰術背包里的生存物資和探測工具,“我們需要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如果有什么東西能幫到瑞恩,值得冒險。”
守墓人沒有再多勸,開始為里克的探索做準備。它調動資源,盡可能加固那條連接凈土與殘骸的規則路徑,并給里克配備了一個小型的、與凈土保持聯絡的通訊器和一個環境規則穩定器——后者可以在小范圍內提供微弱的規則保護,但持續時間有限。
片刻后,里克站在凈土邊緣的一道光門前。門外,不再是熟悉的廢墟,而是那條由銀色光絲開辟出的、在狂暴混沌中蜿蜒前行的半透明路徑。路徑之外,彩色的能量亂流如同沸騰的海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保持通訊暢通,遇到任何危險,立刻返回。”守墓人叮囑。
里克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邁步踏入了光門。
一步跨出,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腳下是實質化的銀色光路,踩上去有種奇特的彈性。而道路兩旁,則是光怪陸離、瘋狂扭曲的規則景象,仿佛隔著一層堅韌但透明的薄膜觀看地獄。各種無法理解的色彩、形狀、聲音(如果能稱之為聲音的話)的碎片撲面而來,又被路徑的無形力場擋開。即使有路徑保護,里克依然能感覺到一種強大的、扭曲心智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傳來,他必須集中全部精神,才能保持清醒和方向感。
他沿著光路謹慎前行,每一步都踩得異常踏實。路徑并不長,但這段行走卻感覺無比漫長。終于,他抵達了路徑的盡頭——那是殘骸邊緣一個巨大的、不規則裂口的內部。光路在此與殘骸本身的規則結構融合,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入口。
里克跨入殘骸內部。
一股陳舊、冰冷、帶著塵埃和奇異能量殘留的氣息撲面而來。這里的空氣凝滯,重力似乎也有些異常,時而沉重,時而輕飄。-->>舉目所及,是一片廣闊的、破敗不堪的殿堂。巨大的晶體廊柱斷折傾頹,地面上覆蓋著厚厚的、由規則塵埃凝結而成的灰燼。墻壁上布滿了焦黑的痕跡和深可見骨的裂痕,訴說著這里曾經發生過的慘烈戰斗。一些奇特的、非金非石的器械殘骸散落各處,風格古老而陌生,與里克所知的人類科技或任何常見的異星文明都截然不同。
他打開頭盔上的照明燈,光束在昏暗中劃破塵埃。他小心翼翼地前進,警惕著任何可能的陷阱或殘留的自動防御系統。通訊器里傳來守墓人斷斷續續的聲音,指引著他向那個被屏蔽的深處區域前進。
沿途,他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壁畫和刻痕,大多已殘缺不全。上面描繪的景象光怪陸離:巨大的星云漩渦、巍峨的純白巨塔(與瑞恩囈語中的“白塔”極為相似)、以及一些……難以名狀的、仿佛由純粹幾何概念構成的龐大陰影相互交戰的情景。這些壁畫透露的信息令人心驚,似乎暗示著一場發生在遙遠過去、規模遠超想象的、涉及規則本源的戰爭。
越往深處走,那種穩定的規則波動就越發清晰。終于,里克來到了殿堂的最深處。一扇巨大、厚重、布滿玄奧紋路的金屬大門擋住了去路。大門緊閉,嚴絲合縫,門上沒有任何明顯的鎖孔或開關。那股穩定的波動,正是從門后傳來。
“就是這里了。”里克對通訊器說,“門打不開。”
“檢測到強大的規則加密……需要特定的‘鑰匙’或權限才能開啟。”守墓人分析著,“強行破壞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后果。”
鑰匙?權限?里克皺起眉頭。他仔細檢查著大門,那些紋路復雜而古老,似乎蘊含著某種規律。突然,他的目光被大門中央的一個凹槽吸引了。那個凹槽的形狀……他感覺有些眼熟。
他回想起來,在瑞恩偶爾清醒或說夢話時,他脖子上似乎戴著一個小小的、從不離身的掛墜,就是類似的、帶有尖頂的塔形!
“守墓人,這個門的印記,是不是和瑞恩那個掛墜的形狀很像?”里克描述了一下。
“……經比對,相似度高達98.7%。”守墓人確認道,“瑞恩的掛墜……很可能就是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