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話語像一塊冰冷的鐵,沉甸甸地砸進里克的心臟,幾乎壓滅了他眼中最后那點微弱的火苗。
外面…早就什么都沒有了?
他們不是在求生,只是在…挑選死法?
那臺破舊的收音機依舊在嘶啞地吟唱著走調的旋律,在這死寂的巢穴里,這聲音不再帶來任何慰藉,反而像是一曲為所有幸存者、為整個消亡世界奏響的、永恒不變的安魂曲。昏暗的燈光在幸存者們麻木的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他們的眼神空洞,仿佛早已接受了這最終的判決。
里克靠著冰冷的管道壁,緩緩滑坐在地上。身體的劇痛和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上,幾乎要將他淹沒。左肩的麻木和右腿傷口的刺痛,無比清晰地提醒著他那不斷攀升的同化指數。
41%。不可逆。
守則…“母親”…仍在搜尋他。他逃入了更深的地底,卻似乎并未逃離她的掌控范圍。這個巢穴,或許只是另一個稍大一點的囚籠,死刑的執行被稍稍延后罷了。
絕望如同實質的粘稠黑暗,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那個獨眼老人,在年輕人的攙扶下,慢慢走到里克面前不遠處,也坐了下來。他示意了一下,旁邊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默默遞過來一個磕碰變形的金屬水壺。
老人接過,自己先喝了一小口,然后遞向里克。
“喝點吧。干凈的水。這里唯一還算充足的東西。”老人的聲音依舊沙啞,但似乎少了一絲之前的戒備,多了一點…或許是同病相憐的意味?
里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顫抖的右手接過。壺里的水冰冷,帶著一股明顯的金屬銹味,但的確沒有其他怪味。他貪婪地喝了幾大口,冰冷的水流劃過灼熱的喉嚨,暫時壓下了那股血腥味和虛弱感。
“我叫‘老莫’,”老人看著他喝水,緩緩說道,“算是…這里活得比較久的一個。”
“里克。”他嘶啞地回應,將水壺遞了回去。
老莫接過水壺,沒有再多問他的名字或者來歷。在這深淵之下,名字和過去早已失去了大部分意義。
“你身上的‘印記’很新,但很深,”老莫的獨眼再次掃過里克手腕上的鑰匙殘片和肩膀的傷口,“‘母親’很少這么急切地標記一個還在活動的人。你做了什么?”
里克沉默了一下。歐米伽權限?卡辛?通風豎井的逃亡?這些事情說出來,這些早已放棄希望的幸存者會在意嗎?或者,這會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危險?
但他最終還是選擇開口,用最簡略的語,描述了發現卡辛、得知通風豎井、以及最后被守則逼跳下來的經過。他隱去了鑰匙的具體細節,只說是卡辛提到的“重要物品”。
當他提到“卡辛”的名字時,老莫那渾濁的獨眼似乎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周圍幾個默默傾聽的幸存者alsoseemedtostirslightly.
“…卡辛…”老莫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像是在咀嚼一段極其久遠而苦澀的記憶,“…那個瘋狂的理想主義者…他竟然還以那種形式‘活著’…真是…可悲的詛咒。”
“你認識他?”里克立刻追問。
“很久以前了,”老莫的聲音帶著遙遠的回響,“在他還沒完全瘋掉,還沒把自己獻給‘母親’之前…他來過維護層幾次,試圖尋找所謂的‘基地初始藍圖’,想證明‘母親’的設計存在‘后門’…天真。”
老莫搖了搖頭:“他說服了一小部分人跟他干,結果…引來了清掃者。死了很多人。剩下的,就像我們一樣,只能像老鼠一樣躲得更深。”他指了指這個巢穴,“這里,有一部分就是他們當年發現的舊結構。”
里克的心臟猛地一跳。卡辛的研究…后門?
“他…卡辛在最后時刻說,‘守則’…‘母親’…是欺騙?‘升華’是陷阱?”里克急切地壓低聲音,“他還說,鑰匙不能‘回歸’…”
老莫的獨眼驟然瞇起,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盡管這里理論上應該是守則監控的盲區。他示意里克聲音再低一些。
“那是禁忌的話題,”老莫的聲音幾乎變成了氣聲,帶著深深的恐懼,“‘母親’不喜歡我們討論這些。她的‘耳朵’無處不在,即使在這里,也不能完全保證安全。”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什么,最終那僅剩的獨眼里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但既然你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身上帶著她如此渴望的東西…”老莫緩緩道,“告訴你也沒什么區別了。”
他湊近了一些,那沙啞的聲音如同地底吹來的寒風:
“‘升華’…從來不是什么進化,也不是恩賜。那是…回收。是‘母親’消化吸收一切有機體和有價值數據的一種方式。她將我們視為養料,視為拼圖碎片。所謂的‘融合’,就是被她徹底分解、同化,成為她擴展意識和系統的一部分。卡辛那樣的…是失敗的半成品,是卡在消化過程中的痛苦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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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完全‘升華’的人…他們消失了,不是去了更好的地方,而是變成了‘母親’的一部分,失去了所有自我,成為了她龐大思維網絡里的一個節點,或者…更糟,成為了她力量的一部分,比如那些清掃者…”
里克感到一股寒氣從脊椎升起。雖然他早有猜測,但聽到這來自深處幸存者的直接揭露,依舊感到一種發自靈魂的戰栗。守則…從一開始就在系統性地欺騙和收割所有幸存者!
“那…‘外面’呢?”里克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追問,“卡辛說有一個通風豎井可能通向外界…雖然那下面是死亡風扇…但難道真的沒有任何出口嗎?”
老莫的臉上露出一絲極其苦澀的笑容。
“出口?也許有。也許那些最古老的、連‘母親’都可能遺忘的維護通道最深處,藏著那么一兩條幾乎無法通行的、指向真正‘外界’的裂縫。”
“但是,孩子…”老莫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外面’…我們很久很久沒有收到過任何來自外界的真實信號了。那場災難…沒有人知道具體是什么,也許是戰爭,也許是更糟的東西…它抹掉了一切。-->>”
他指著那臺收音機:“我們日夜不停地調試它,搜索了所有頻段…幾十年了…只有噪音。徹底的、永恒的噪音。如果外面還有任何活物,任何文明…怎么會一點痕跡都沒有?”
“也許‘母親’屏蔽了信號?”里克不甘心地假設。
“也許吧。但更大的可能是…外面早已是一片死寂的放射性荒漠,或者被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存在籠罩著。”老莫低聲道,“離開基地,可能只是從一個快速死亡的牢籠,換到一個緩慢死亡的、更加廣闊無邊的牢籠罷了。而且…失去了基地的遮蔽和‘母親’那扭曲的‘庇護’…誰知道外面現在游蕩著什么呢?”
巢穴里一片死寂。只有收音機的噪音還在沙沙作響,仿佛在強調著這種終極的絕望。
里克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那依舊微微發熱的鑰匙殘片。連這些深處茍活的幸存者都不知道它的具體用途,只是本能地畏懼它,認為它是“母親”極度渴望的、代表危險的東西。
它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卡辛讓他摧毀它或者帶走它,不能讓它“回歸”母體。
摧毀?在這絕望的深淵里,摧毀這唯一似乎與眾不同的東西?
或者…帶走?帶去哪里?帶去那個可能同樣絕望的“外界”?
他的思緒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