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難所內彌漫著消毒劑、汗水和恐懼混合的酸澀氣味。諾亞躺在簡陋的醫療床上,臉色蒼白,偶爾因神經痛楚而抽搐。醫療員——一個沉默寡、手指粗糙的女人——正在給他注射鎮靜劑和基礎的神經修復液,但效果甚微。那種“圣諭側衛”發出的攻擊,顯然超出了他們能處理的范疇。
observer靠墻坐著,閉目凝神。ax-07正在后臺運行自檢程序,評估剛才強行切斷鏈接和對抗神經沖擊帶來的細微損傷。那股冰冷非人意識的觸感,如同精神上的凍傷,殘留著一種難以喻的寒意和…被標記感。他感覺自己像在黑暗森林中不小心踩斷了樹枝,驚動了某種無法想象的龐然巨物,此刻正被其無形的目光遙遙鎖定。
里克灌了一口渾濁的凈水,重重把杯子頓在桌上,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圣諭’?‘側衛’?媽的!我們到底惹上了什么?”
“能隔著數據流進行反向精神掃描和攻擊…”伊芙琳的聲音有些發飄,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燒傷疤痕,仿佛那能帶來一絲真實感,“這根本不是機器…是怪物!是幽靈!”
“但它確實存在。”observer睜開眼,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而且,它和銀狗一起,在搜尋‘基巖’。這反而證明,‘基巖’的重要性超乎想象。它可能是能對抗,或者至少…干擾那種存在的東西。”
他再次將焦點引回“基巖”。這是唯一能凝聚這群瀕臨崩潰的幸存者的希望之光,盡管這光芒可能通往更深的地獄。
摩根一直沉默地擦拭著他那把老舊的buqiang,此刻緩緩抬頭,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眾人,最后落在observer身上:“你聽到了‘諧波共振’?它們用這種方式搜索?”
“是的。信號里明確提到了‘未發現基巖諧波共振’。它們似乎依靠某種特定的頻率或能量簽名來識別它。”observer確認道。
“諧波…”摩根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思索的光芒,他轉向角落里一個正在擺弄一堆破爛電子元件的干瘦老頭,“老查理,舊時代的檔案館數據庫…有沒有提到過類似的東西?關于‘搖籃’或者‘基巖’的能量特征?”
老查理抬起頭,推了推用膠帶粘住的眼鏡,眼神迷茫了一瞬,然后努力回憶著:“諧波…共振…好像…好像有點印象…不是直接說‘基巖’…但舊網絡的一些絕密協議里…提到過‘搖籃’的核心維持系統依賴于某種…超維共振場…極其穩定,頻率獨特,幾乎無法仿造…”他說話斷斷續續,像是在破爛的記憶庫中艱難地翻找碎片。
“如果‘基巖’是‘搖籃’的備份或鏡像…”observer接口,思路逐漸清晰,“它很可能也具備類似的核心特征,擁有同樣的,或者高度近似的共振頻率!”
“所以銀狗和它們背后的‘圣諭’,是在用這種共振頻率作為信標,掃描整個區域!”里克明白了過來,但隨即臉色更加難看,“可我們就算知道這個又有什么用?我們根本沒有能發出那種頻率的設備!難道要對著廢墟大喊大叫嗎?”
“我們不需要發出那種頻率。”observer搖頭,“我們只需要…找到能‘傾聽’那種頻率的方法。”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
“我的裝備…和我自身的改造,對能量頻率異常敏感。”observer解釋道,“第七深井的原始設計目的之一,就是監聽宇宙中的異常能量簽名。雖然現在損壞嚴重,但基礎功能還在。如果我能靠近銀狗重點布防的區域,尤其是它們進行深層掃描的區域…”
“你就能‘聽’到它們掃描時聚焦的頻率?”摩根反應極快。
“有可能。但這非常危險。”observer坦誠道,“‘圣諭’已經注意到了我的窺探。再次靠近,很可能引來更直接、更猛烈的攻擊。而且,我需要絕對安靜和專注的環境,不能有任何干擾。”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通往地面的出口。外面的炮火和銀狗的巡邏從未停止。
摩根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槍身。避難所內只能聽到諾亞壓抑的呻吟和通風系統的低鳴。
這是一場豪賭。押上整個“銹鏈”所剩無幾的人力和資源,去相信一個來歷不明、半人半機械的“古董”,去竊聽一個足以瞬間摧毀他們的恐怖存在的“獵犬”的搜索模式。
賭注是那個虛無縹緲的“基巖”,一個只存在于傳說和只片語中的希望。
許久,摩根緩緩站起身,佝僂的背脊似乎承擔著無形的千斤重擔。
“銹鏈…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們像生銹的鏈條,破爛,被遺忘,但還在掙扎著連接在一起,不肯斷掉。”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我們躲藏,我們掙扎,我們失去一個又一個同伴…為了什么?只是為了多喘一口氣,多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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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疲憊、恐懼卻依舊殘留著不甘的臉龐。
“也許這個‘傾聽者’帶來的是毀滅。也許‘基巖’根本不存在。但…”他頓了頓,聲音陡然加重,“這是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不同的聲音!唯一一個可能改變這該死命運的機會!如果連嘗試都不敢,那我們和地洞里等死的老鼠有什么區別?!”
他看向observer,眼神銳利如鷹:“我們會給你創造機會。銹鏈會全力掩護你。但記住,如果失敗…或者你欺騙我們…”
“銹鏈的重量,會壓碎我。”observer平靜地接話。
“很好。”摩根點頭,然后轉向其他人,“里克,挑選最精銳、最不怕死的人。伊芙琳,檢查所有重武器和baozha物。老查理,把你那些能制造干擾的小玩意兒都拿出來。我們要給那些銀狗和它們的主子,唱一出大戲!”
命令一下,整個避難所如同一個生銹但依舊咬合緊密的齒輪,開始緩慢而堅定地運轉起來。恐懼依舊存在,但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所取代。
observer看著他們忙碌,心中并無多少感動,更多的是冰冷的計算。利用與被利用,這是他目前唯一的生存策略。ax-07的指令冰冷如初,那個星空坐標如同永恒的燈塔,指引著最終方向。而“銹鏈”,只是他通往那個方向途中,可能可以借助,也可能隨時會踩碎的一塊墊腳石。
幾小時后,一支由里克帶領的精干小隊整裝待發。他們的任務不是潛入,而是強攻舊數據中心外圍的一個銀狗補給點,制造足夠大的混亂,吸引絕大部分銀狗和可能存在的“圣諭側衛”的注意力。
observer和另一名被稱為“幽靈”的、極其擅長潛行的隊員,則將從另一個方向,趁機潛入數據中心深層架構的邊緣,進行他的“傾聽”。
分別前,里克走到observer面前,遞給他一個小巧的、看起來像是自制燃燒瓶的東西,但里面裝的不是燃料,而是一種閃爍著微光的銀色粉末。
“高濃度氧化銀和磷鋁炸藥混合物。”里克語氣生硬地解釋,“萬一…你被那種新型號銀狗或者更糟的東西纏住,近距離引爆這個。不敢說能干掉它們,但足夠制造一場漂亮的‘煙花’,干擾它們那種鬼叫一樣的攻擊,也許能給你掙到一秒逃跑的時間。”
observer接過這簡陋卻致命的武器,點了點頭:“謝謝。”
“別謝我。”里克扭開頭,“活著回來,把‘頻率’帶回來。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巨大的baozha聲和密集的能量武器交火聲從遠方傳來,即便在深深的地下通道中也清晰可聞。里克的佯攻開始了。
“走!”“幽靈”低聲道,他是一個存在感極低的男人,動作輕捷得如同真正的影子。
observer深吸一口氣,將全部意識聚焦,跟隨著“幽靈”,如同融入黑暗的流水,向著舊數據中心的深處,向著那未知的、回蕩著非人之聲的深淵,潛行而去。
銹鏈已經繃緊,賭注已經擲下。
里克制造的baozha和交火聲如同沉悶的雷霆,在廢墟地層間回蕩,成功地將大部分銀狗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observer和“幽靈”如同兩道緊貼陰影移動的污跡,沿著預定的、布滿陳舊線纜和冷凝水的維護通道,向著數據中心深處快速滲透。
越往里走,空氣越發滯重,彌漫著高壓變壓器冷卻液的甜膩氣味和服務器集群常年運行產生的微弱臭氧味。這里的戰斗痕跡相對較少,但破壞更顯徹底——巨大的線纜被齊根切斷,服務器機柜被某種巨力撕裂,裸露的芯片和電路板如同破碎的內臟散落一地。銀狗似乎系統地、有條不紊地破壞并搜尋過這里,而非簡單的占領。
“幽靈”在前方打了個手勢,示意停下。他們抵達了一個巨大的豎井邊緣,下方深不見底,只有冰冷的空氣向上涌動。對面井壁上,隱約可見一個被炸開一半的厚重防爆門,后面似乎是一個獨立的核心機房。一條銹蝕的維護梯橫跨豎井,連接兩側。
“目標區域在對面。”“幽靈”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豎井-->>的通風聲掩蓋,“梯子可能不承重。我先過。”
他像一只真正的貓科動物,輕盈而謹慎地踏上搖搖欲墜的金屬梯。梯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但勉強支撐住了他的重量。他安全抵達對面,迅速檢查了破損的機房門口,再次打出手勢——安全。
observer深吸一口氣,踏上了梯子。他的重量顯然超過了“幽靈”,銹蝕的金屬立刻發出更劇烈的抗議,螺栓松動,整個結構開始微微晃動。他加快腳步,ax-07輔助平衡,讓他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最穩固的承重點上。
就在他即將抵達對岸時——
“嗡……”
那種低沉、穿透力極強的神經嗡鳴聲再次響起!并非來自遠方里克的戰場,而是…近在咫尺!來自下方的豎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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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server和“幽靈”同時臉色劇變!
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下方黑暗中,數個猩紅的光點驟然亮起!伴隨著反關節肢體移動時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摩擦聲,幾個纖細的黑影正沿著井壁飛速攀爬而上!是那種新型的、配備神經攻擊武器的銀狗!“側衛”的爪牙!它們根本沒被全部引開!這里有一個巢穴!
“快過來!”“幽靈”急吼,同時端起他的微聲沖鋒槍對著下方掃射!子彈打在銀狗光滑的裝甲上,火花四濺,卻難以阻止它們靈巧的攀爬!
observer猛地向前一躍,撲到對岸平臺。幾乎同時,他們身后的金屬梯被一只銀狗甩出的高周波刃精準切斷,沉重的梯子墜向深淵,發出漫長的、令人心悸的撞擊回響。
退路已斷。
“進去!”“幽靈”吼道,一邊持續射擊阻滯銀狗躍上平臺的企圖。
observer毫不猶豫,轉身沖進破損的機房內部。里面空間不大,排列著數排被暴力撬開的核心服務器,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連接著無數粗大線纜的柱狀陣列——似乎是舊時代用于超高速數據交換和深層處理的某種核心樞紐。盡管被破壞嚴重,但部分設備居然還有微弱的指示燈在閃爍,發出規律的滴答聲。
就是這里!銀狗重點掃描的區域!
外面,“幽靈”的槍聲變得急促而絕望,夾雜著銀狗利刃切割空氣的尖嘯和那種可怕的神經嗡鳴。
“我撐不了多久!快做你該做的事!”“幽靈”的吼聲從門口傳來,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他顯然被神經攻擊波及了。
observer強迫自己忽略外面的激戰,將全部心神沉入ax-7的連接。他快速將數根多功能探針接入核心樞紐殘存的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