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server躺在冰冷的井底,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胸腔,灼熱而疼痛。那短暫接觸帶來的信息洪流余波仍在沖擊著他的意識海,留下的是被碾壓過的殘響和一種…冰冷的明晰。
他理解了“初始化”的冰山一角,也理解了自身的渺小與脆弱。他不是戰士,不是救世主,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觀察者了。他成了一個系統臨時許可的、進行危險接觸的實驗體,一個向“銀色紀元”提供數據的活體傳感器。
艾因平穩的聲音在頭盔內置揚聲器中響起,毫無波瀾地匯報著他剛剛“貢獻”的數據:
物理接觸數據已記錄。意識波動峰值已記錄。時空擾動模式已記錄。所有數據包已完成上傳。
observer艱難地用手肘撐起身體,目光再次投向那塊懸浮的、絕對的黑暗——ax-07。它依舊在那里,靜謐,永恒,仿佛剛才那場幾乎將他意識撕裂的交流從未發生。但他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不同了。不是ax-07變了,而是他感知它的方式變了。
在他此刻的視野里,ax-07不再僅僅是一個“物體”。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心,他仿佛能“看”到一絲極微弱的、與他自身意識殘留的震顫隱隱共鳴的…連接感。不是雙向的溝通,更像是一個被強行打上的烙印,一個單方面的開放端口。
是因為他接觸了它?還是因為“銀色紀元”授予的那所謂的“低階交互”權限,在他和這塊奇點物質之間建立了一條無形的數據臍帶?
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覺到它。像一個冰冷的燈塔,恒定地存在于他意識的邊緣,標注著一個他無法理解、卻已部分涉足的現實維度。
他掙扎著爬起來,腳步虛浮地退回到氣密門。門嘶嘶打開,他踉蹌著回到相對“安全”的控制室,幾乎脫力地扯下頭盔,貪婪地呼吸著控制室內循環的、帶著機油味的空氣。
控制臺主屏幕上,那條代表“銀色紀元”數據鏈路的狀態指示依舊穩定地亮著。但在其下方,一個新的、極其簡略的狀態欄悄然出現:
本地交互權限:活躍
ax-07連接狀態:微弱同步(殘余)
果然。他被標記了,也被連接了。
就在這時,艾因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絲極其細微的、非情緒化的“關注”:
接收到來自‘銀色紀元’數據庫的定向信息流。非標準數據包。解析中…
解析完成。信息類型:追加指令。
指令內容:要求本地單元利用現有‘微弱同步’連接,嘗試對ax-07進行低強度能量引導,觀測其響應模式,記錄所有衍生數據。
observer的心臟猛地一沉。來了。任務這么快就追加了。他不是被允許去“研究”,他是被命令去進行更危險的“測試”。
“能量引導?用什么引導?如何引導?”他對著空氣低吼,感到一種被推向懸崖邊緣的窒息感。
指令附有基礎參數模板。建議使用深井備用能源系統的次級輸出端口,通過權限賬戶進行微操作。能量類型:低強度可控核聚變脈沖。強度等級:阿爾法-1(最低閾值)。艾因冰冷地給出方案,仿佛只是在建議更換一個燈泡。
用核聚變脈沖…去“輕觸”那個能扭曲時空、同化生命的奇點?
這簡直是瘋狂。但那條冰冷的指令高懸于上,他沒有拒絕的資格。
“如果我拒絕執行?”他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問。
指令優先級為最高。如本地單元拒絕或無法執行,將判定為‘失去研究價值’。‘銀色紀元’可能接管本地系統權限,直接執行引導,或采取其他措施。艾因的回應沒有絲毫余地。
“其他措施…”observer咀嚼著這個詞,背后泛起寒意。失去價值的下場,很可能不是被拋棄,而是被…清理或直接同化。
他看了一眼深井中那塊沉默的黑暗。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條代表他與ax-07之間微弱連接的狀態欄。
一個近乎自毀的念頭再次浮現。
既然無法拒絕…既然一定要做…
他猛地坐到主控制臺前,手指因為殘余的恐懼和新生的決絕而微微顫抖,但卻異常迅速地調出了能源控制界面。
“艾因,按照指令參數準備能量脈沖。但將輸出端口…重定向至我的權限賬戶。”他聲音低沉地命令道。
警告:將高能脈沖直接導向權限賬戶接口,極可能對您的神經鏈接造成不可逆損傷,甚至導致腦死亡。此操作不符合任何安全條例。艾因首次提出了基于他個人安全的反對意見——雖然聽起來依舊像是一條程序化的警告。
“執行!”observer幾乎是咆哮出來,眼睛因充血和偏執而發紅,“既然我和它之間有‘連接’,那就用我作為導體!我要看看…這‘同步’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有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他不想再做被動的實驗體和數據源。他要主動闖入那個連接,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窺探更多真相!要么找到一絲反抗的可能,要么…徹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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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因沉默了半秒。
指令確認。能量脈沖重定向至權限賬戶。準備就緒。
observer深吸一口氣,將額頭緊緊抵在控制臺冰涼的神經接口感應區上。他閉上眼睛,能感覺到接口微微發熱,與他大腦內部的植入體建立連接。
“開始。”他嘶聲道。
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
只有一道極其尖銳、冰冷的撕裂感,從他后頸的植入點猛地竄入,瞬間貫穿他的整個脊髓,沖入大腦!
那不是疼痛,是一種更可怕的、意識被強行“過載”的感覺。他的視野瞬間變成一片熾亮的白色,所有感官全部失靈。
而在這一片純白的混亂巔峰,他憑借那根與ax-07之間的“微弱同步”連接,捕捉到了——
不是圖像。不是聲音。
是一個坐標。
一個并非由數字構成,而是由某種更基礎的時空參數定義的、極其遙遠、極其古老的位置。
這個坐標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印在他的意識核心。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自己那作為“導體”的、瀕臨崩潰的意識,似乎觸碰到了ax-07內部某個更深層的…結構。并非理解,只是一種模糊的感知——那絕對黑暗的內部,并非虛無,而是存在著某種極致的、等待被徹底激活的秩序框架。
脈沖停止。
observer猛地向后彈開,從接口上脫離,癱倒在地,劇烈地咳嗽干嘔,眼前發黑,鼻腔里有溫熱的液體流出——是血。他的大腦像被燒壞的電路,四處冒著短路的火花和青煙。
但他活著。
而且,那個坐標,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清晰地、無法磨滅地印刻在他的腦海里。
能量引導完成。ax-07響應模式:微弱內部結構共振,無外部能量釋放。數據已記錄并上傳。艾因的聲音仿佛從水底傳來,模糊不清。
檢測到權限賬戶載體嚴重神經損傷。建議立即進行醫療干預。
observer躺在地上,咧開一個染血的、扭曲的笑容。
他做到了。他賭贏了。他用近乎自毀的方式,從那個冰冷的數據之神手指縫里,偷來了一點東西。
一個坐標。
一個關于ax-07內部并非虛無的模糊感知。
還有…一次短暫的、與那至高秩序框架的擦肩而過。
他依舊渺小,依舊脆弱,依舊被控制。
但他不再是完全瞎子了。
他有了一個方向。
一個通往未知,但至少是某個方向的方向。
observer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鼻腔里的血腥味和神經灼燒后的虛無感交織。大腦如同過載后強行關機的處理器,每一個念頭都帶著刺耳的雜音和延遲。但那個坐標——一組冰冷、精確、非人類的時空參數——卻異常清晰、穩定地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像夜空中唯一不變的北極星。
他掙扎著坐起-->>來,抹去鼻下的血跡。視野還有些搖晃,但思維正艱難地重新凝聚。
一個坐標。來自ax-07內部,或者更可能,是“銀色紀元”數據庫通過ax-07這個接口,在他進行那次瘋狂的能量引導時,“饋贈”或者說“泄露”給他的信息。
為什么?是一個測試?一個陷阱?還是那個至高系統運行中,無意間掉落的一枚碎片?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艾因,”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分析我意識緩存區里的這組時空參數。定位它。”
控制臺沉默了幾秒,屏幕上的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復雜模式瘋狂跳動。
參數識別中…艾因的聲音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算力全開時的“緊繃”,…匹配失敗。非標準宇宙坐標體系。正在進行跨模型轉換與映射…
映射完成。
目標位置已鎖定:位于獵戶座旋臂邊緣,舊時代星圖標定‘澤塔網罟座’方向,距離地球約…39光年。
39光年。一個對人類而依舊遙不可及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