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粘稠的暗紅。
不是光,是凝固的血漿涂抹在天空的每一寸。巨大的光柱如同支撐天地的污穢巨柱,從向陽坡墓園方向拔地而起,刺穿翻滾的墨黑云層,將整個天穹染成一片令人窒息的、不斷蠕動變幻的暗紅血幕。空氣不再是氣體,而是粘稠的、帶著濃烈甜膩腐臭氣息的膠質,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半凝固的尸骸漿液。
陳默癱在冰冷的泥地上,祠堂廢墟在腳下如同垂死巨獸般劇烈震顫。碎石簌簌滾落,砸在身旁,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左臂斷腕處,那光滑如鏡的暗紅截面傳來一陣陣詭異的、如同電流竄過的細微麻癢感,仿佛斷口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無聲地搏動、生長。石匣就在咫尺之外,冰冷、沉默、嚴絲合縫,如同從未開啟過。剛才那驚魂一幕——伸出的灰白斷手、靈魂深處的低語、恐怖的吸力——如同一個被強行掐斷的噩夢,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余悸。
“呃……”他掙扎著,用僅存的右臂撐起上半身。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胸腔撕裂般的劇痛,喉頭涌上腥甜的鐵銹味。他抬起頭,望向那片被暗紅籠罩的天穹。
視野所及,整個世界都浸泡在污濁的血色里。遠處的青溪鎮方向,不再是零星的火光,而是大片大片燃燒的、如同地獄熔爐般的橙紅烈焰!火光在暗紅天幕的映襯下,顯得異常詭異而妖艷。濃煙如同扭曲的巨蟒,盤旋升騰,又被那粘稠的空氣壓回地面,形成一片片翻滾的、散發著焦糊與甜腥混合氣味的黑云。
更近處,采石場方向。那扇被撕裂的合金大門豁口處,此刻正如同潰爛的傷口般,源源不斷地噴涌出更加濃郁、更加粘稠的暗紅霧氣!霧氣翻滾著,帶著濃烈的甜腥腐臭,迅速彌漫開來,吞噬著沿途的一切!霧氣所過之處,那些枯死的灌木、散落的碎石、甚至冰冷的泥土表面,都迅速覆蓋上了一層濕滑的、搏動著的暗紅色苔蘚狀物質!它們在暗紅天光的照射下,如同擁有了生命般,緩慢而貪婪地蔓延、吮吸!
“沙沙……沙沙……”
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根須摩擦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細微的、隱藏的聲響,而是如同海潮般洶涌澎湃的、無處不在的噪音!聲音來自腳下!來自四周的黑暗!來自那片被暗紅霧氣覆蓋的采石場廢墟!無數條粗細不一、覆蓋著粘稠苔蘚和暗紅紋路的根須,如同嗅到血腥的蛇群,從泥土深處、從巖石縫隙、甚至從那些被遺棄的機械殘骸中鉆出!它們蠕動著、盤繞著、朝著祠堂廢墟的方向……瘋狂地涌來!
目標……是他!是他斷腕處散發出的、那與石匣同源的、更加純粹的“腐香”!
“嗬……嗬……”陳默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心臟,但更強烈的,是一種被徹底拋棄、被整個世界追獵的絕望。他掙扎著,用右臂支撐著身體,試圖向后挪動。但每一次移動,都讓斷腕處的麻癢感更加劇烈,仿佛那光滑的截面下,正有無數細小的根須在瘋狂地試圖鉆出皮膚!
逃?往哪里逃?整個世界都成了那東西的獵場!
就在他近乎放棄的瞬間——
“嗡……嗡……”
戰術耳機里,那早已被遺忘的、代表著通訊頻道開啟的微弱電流聲,再次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強烈的干擾雜音,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喘息。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用還能勉強活動的右手,顫抖著摸索到耳廓邊緣那個冰冷的通訊器按鈕,用力按了下去!
“……沙沙……陳……默……沙沙……聽到……回話……沙沙……”
依舊是那個被嚴重干擾扭曲、卻依舊能辨認出是王剛聲音的片段!冰冷!沙啞!如同兩塊朽木在摩擦!
“……沙沙……血契……未成……沙沙……鑰匙……殘片……沙沙……在……你……身上……沙沙……”
鑰匙殘片?!陳默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臂斷腕!那光滑的暗紅截面!難道……難道那截被熔斷的左手……才是真正的鑰匙?!而他現在這具殘軀……只是……殘片?!
“……沙沙……祂……醒了……沙沙……在……找你……沙沙……所有……被標記的……都在……找你……沙沙……”
“沙沙……去……后山……斷崖……沙沙……那里……有……最后的……屏障……沙沙……毀了……殘片……毀了……你自己……沙沙……-->>”
通訊信號在更加劇烈的干擾雜音中徹底中斷,只剩下單調的電流嘶鳴。
陳默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的雕塑。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沿著他的脊椎溝壑滑落。王剛的聲音……那冰冷的質感……那關于鑰匙殘片的話語……還有那“毀了你自己”的指令……
后山斷崖!父親臨終前含糊提及的另一個地方!一個據說連飛鳥都難以落足的絕壁!那里……會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