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張。
這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卻是他打破舊局的一把利器。
眼下朝堂上的老古董們,論資歷,多是跟著先王或是他平定六國的元老;論話語權,手中握著的竹簡奏章堆成山,字字句句都能引經據典,將“古法不可違”四個字掛在嘴邊。可他們越是依賴這些笨重的竹簡,就越難接受新事物——不僅是新的律法,更是能顛覆舊有知識傳播方式的新工具。
嬴政太清楚了,知識被壟斷在少數人手中,才會讓“老古董”們有恃無恐。他們捧著幾百年前的典籍,就能對天下事指手畫腳,只因尋常百姓連字都認不全,更別說看懂那些晦澀的律法條文。
可紙張不同。
《天工開物》里說,紙張造價低廉,原料易得,一旦推廣開來,不僅能讓政令傳遞如飛,更能讓尋常學子買得起、用得起,讓知識像流水一樣淌進千家萬戶。到那時,百姓能看懂律法,能明辨是非,那些靠著“曲解條文”牟利的官吏,那些抱著“古法”不放的老頑固,還能站得住腳嗎?
“來人。”嬴政揚聲道。
內侍應聲而入:“奴才在。”
“傳李斯即刻到偏殿見駕,讓他帶上新制的紙張和……《天工開物》中關于造紙的圖譜。”嬴政的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奴才遵旨!”內侍不敢耽擱,轉身快步離去。宮道上的燈籠還未熄滅,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深處,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預示著一場更大的波瀾即將掀起。
偏殿內再次恢復寂靜,嬴政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卷《韓非子》。竹簡入手冰涼,他翻到“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那一頁,指尖在竹片上摩挲著。韓非子是他最推崇的法家代表,可即便是韓非子,怕也想不到,千年之后會有一種叫“紙”的東西,能讓“變法”二字,擁有如此磅礴的力量。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斯身著朝服,捧著一個木匣快步走入,躬身行禮:“老臣李斯,參見陛下。”
他臉上帶著幾分疲憊,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顯然這些日子為了造紙,沒少耗費心神。但那雙眼睛里,卻閃爍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東西帶來了?”嬴政開門見山。
“是。”李斯小心翼翼地打開木匣,里面鋪著一層軟布,整齊地疊放著十幾張白色的薄片。那薄片比竹簡輕薄百倍,表面光滑,透著柔和的光澤,正是新制出的紙張。旁邊還放著一卷繪制精細的圖譜,上面詳細畫著造紙的工序:浸麻、蒸煮、舂搗、抄紙、晾曬……每一步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嬴政拿起一張紙,指尖劃過紙面,觸感細膩,比最上等的絹帛還要順滑,卻比絹帛輕便太多。他拿起案上的毛筆,蘸了點墨,在紙上寫下“大秦”二字,字跡流暢,墨色均勻,絲毫沒有暈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