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爺子那雙看過尸山血海、歷經過建國風云的蒼老眼眸,在聽到“毒蛇”二字的瞬間,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震驚或是憤怒。
    他只是靜靜地,甚至可以說是平靜地,將目光從自己孫兒那張寫滿了殺伐之氣的臉上,緩緩移開,落在了書桌上那份來自異國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文件之上。
    他沒有立刻伸手去拿。
    他只是看著。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份文件,更像是在審視一頭闖入了他領地的、不知死活的野獸。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被抽干了。那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比任何雷霆萬鈞的咆哮,都更具壓迫感。
    陸長風挺直的身軀,紋絲不動。他像一尊最堅韌的、等待著檢閱的雕塑,任由爺爺那無形的、卻又重逾山岳的氣場,一遍又一遍地,沖刷著自己的神經。
    他知道,爺爺在思考。
    而這位從戰火中走出的、共和國碩果僅存的老帥一旦開始思考,那便意味著,有一張足以覆蓋整個京城、甚至整個華夏的、無形的大網,已經開始,悄然張開。
    許久。
    久到窗外的風雪聲,都仿佛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陸老爺子才終于,伸出了他那只布滿了皺紋與傷疤的、略微有些顫抖的右手。
    他用兩根手指,極其緩慢地,捏起了那份文件的一角。
    就像捏起了一條滑膩的、冰冷的毒蛇的七寸。
    他將文件,舉到臺燈下,瞇起眼,仔細地,端詳著頁眉處那枚由毒蛇與翅膀構成的、邪惡而猙獰的徽記。
    “創生國際……”
    老爺子的口中,極其清晰地,吐出了這個名字。
    他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陸長風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從未向任何人,包括老爺子在內,提及過這個名字!這是他和晚晴之間,最高級別的秘密!
    “看來,你媳婦兒在日內瓦,捅的那個馬蜂窩,比我想象的,還要大得多。”老爺子放下文件,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鄰里間的瑣事。
    他緩緩抬起眼,那雙渾濁的眸子里,終于,閃過了一絲讓陸長風都為之心悸的、如同出鞘利劍般的鋒芒!
    “鐘山,是你姑姑的丈夫,是你表妹的父親。”
    “你,有幾成把握?”
    老爺子沒有問“證據呢”,也沒有問“你怎么知道的”。
    他只問,把握。
    因為在這場即將到來的、足以讓陸家傷筋動骨的清洗中,任何一絲一毫的差錯,都將是萬劫不復!
    “十成。”
    陸長風的回答,斬釘截鐵,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他沒有解釋那具會開口的尸體,更沒有提及蘇晚晴那神鬼莫測的手段。
    他只用這兩個字,壓上了自己身為“兵王”的、全部的榮譽與性命!
    “好。”
    老爺子只說了一個字。
    然后,他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再去看陸長風,也沒有再理會那份文件,而是轉身,走到了書房那面掛滿了各種勛章與舊照片的墻壁前。
    他伸出手,在那面墻壁上一個極其不起眼的、混雜在木質紋理中的節點上,以一種特定的、三長兩短的節奏,輕輕地,敲擊了五下。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無法聽見的機括聲響起。
    那面看似普通的墻壁,竟然從中間,無聲地,滑開了一道縫隙!
    露出的,不是磚石,而是一部深嵌在墻體之內的、造型古舊的、紅色的……軍用保密電話。
    這部電話,沒有撥號盤。
    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鮮紅色的……呼叫按鈕。
    陸老爺子拿起話筒,按下了那個按鈕。
    電話,只響了一聲,便被接通了。
    “是我。”老爺子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多了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能號令千軍萬馬的威嚴,“啟動……‘清道夫’程序。”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的回應,只有一片死寂。
    仿佛,那根本不是一部電話,而是一個,通往某個未知深淵的……入口。
    “目標,京城飯店,三零七號房。”
    “授權等級,‘無限’。”
    “行動代號,‘捕蛇’。”
    說完這三句話,老爺子便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那面墻壁,再次悄無聲息地,合攏了起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轉過身,重新看向自己那早已被眼前這一幕,震撼得無以復加的孫兒。
    “你手里的那把刀,已經遞出去了。”老爺子的嘴角,泛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而我,則需要為你的刀,清理掉所有,可能會阻礙它的……垃圾。”
    “現在,坐下。”
    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陪我這個老頭子,下一盤棋。”
    “等這盤棋下完,你的那條‘魚’,也就該……上鉤了。”
    ……
    與此同時,京城飯店。
    這座在夜色中,如同宮殿般燈火輝煌的建筑,內部,卻流動著一種外人無法察覺的、森嚴而緊張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