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瑤捏著那張薄薄的航空信紙,手指的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呼吸停了一拍。
一個在鐘表店打工的華裔青年,提出了“常溫可控核聚變”的理論模型?
這聽起來,比天方夜譚還要荒謬。
可導師信中那句“數學構建,確實有幾分精妙之處”的評價,卻像一根細小的針,扎進了她的腦海。
她立刻拿著信,快步穿過剛剛啟用、還帶著油漆味的嶄新走廊,直奔大樓最深處的零號保密會議室。
推開那扇厚重的合金門時,蘇晚晴正站在巨大的金屬長桌前,面前攤開著一份文件。
正是那份魏振國留下的、記錄了過去五年上千次失敗的“絕望報告”。
“嫂子。”陸清瑤走過去,將信遞給她。
蘇晚晴的目光從文件中抬起,接過信紙,快速掃了一遍。她的視線在“華裔青年”和“鐘表店”兩個詞上停留了零點一秒,隨后便將信紙輕輕放在了一旁。
“有點意思。”她只說了四個字,便重新將注意力投回桌上的報告,“但不是現在。我們的時間,不多。”
陸清瑤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個虛無縹緲的理論天才,與迫在眉睫、關系國家命脈的“深海利劍”,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她收起信,神情也變得肅穆起來。
上午九點整。
零號保密會議室的合金大門緩緩關閉,發出沉悶的鎖定聲。
項目代號“深海利劍”,正式啟動。
會議室內的空氣,仿佛被抽走了溫度,冰冷而凝重。
蘇晚晴坐在主位,她的左手邊是陸清瑤,右手邊是魏振國。長桌兩側,坐著從全國抽調來的十幾位頂級專家,高建軍和周工赫然在列。
每個人的面前,都只有一杯水,一本空白的筆記本。
“開始吧。”蘇晚晴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周工站起身,他的身后,兩名警衛員吃力地抬著幾大摞文件,重重地放在了會議室中央的展示臺上。
砰!
那聲音,像錘子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各位,”周工的嗓音沙啞,他指著那堆積如山的文件,“這就是過去五年,我們為了攻克耐高溫高壓高輻射合金,進行的一千三百二十一次實驗的全部原始數據和失敗報告。”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報告,翻開。
“第一次,我們嘗試在現有特種鋼的基礎上,增加鉬、釩的配比,結果,材料在模擬高溫一千兩百度時,發生晶格崩塌。”
“第七十四次,我們引入稀土元素釔,材料的耐高溫性能有所提升,但在強中子輻射環境下,三十小時后出現脆化斷裂。”
“第三百六十次,我們借鑒了蘇聯的方案,使用鈦基合金,成本高昂,但性能依舊不達標,最大承壓僅為兩百一十個標準大氣壓,距離三百的目標,遙遙無期。”
……
周工的聲音,在死寂的會議室里回蕩。
他每念一份報告,就像是在宣讀一份死刑判決書。
那堆積如山的文件,不再是紙張,而是一座由失敗和絕望壘成的墳墓,埋葬了無數科研人員五年的心血。
會議室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專家,痛苦地閉上眼睛,手中的鉛筆被他無意識地捏斷。高建軍低著頭,雙拳緊握,肩膀微微顫抖。
五年,整整五年。
他們像一群在無邊黑暗中摸索的囚徒,一次又一次地沖向那堵看不見的墻,撞得頭破血流,卻連墻在哪里都不知道。
當周工介紹完最后一份失敗報告,頹然坐下時,整個會議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絕望,如同濃霧,籠罩著每一個人。